起程

如果那时可以预知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虽然这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却从未有得到答案。不过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并不后悔，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克蕾丝·洛·卡伦

（1）

海上的天气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明明昨晚还是暴风骤雨，今天却又晴空万里。海面出奇的平静，就好像昨晚的惊涛骇浪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甲板上还来不及清理的积水，以及那被巨浪冲坏的船栏告诉他那并非是一场梦。

对于第一次出海的克雷来说，昨晚的经历应该会令他终生难忘吧。虽然之前就曾经听船员们讲过暴风雨的可怕，但那种感觉果然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够真正体会。

现在甲板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由于昨晚的疲劳，很多船员还在休息，其他的人也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而作为船上的临时成员的克雷，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清晨的海风迎面吹来，打在脸上。与故乡那种带着青草气息的晨风不同，这里的风夹杂着一股海水特有的味道。对于长期生活在海上的人来说，应该很喜欢这种感觉吧？不过这种带点儿咸味而又粘粘的风，却总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即使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海上生活，他依然还没有适应，而今天这种感觉似乎更加强烈了。

“喂！小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很大的声音。

他转过身就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老爹！”克雷大声地打着招呼。

被他称做老爹的这个人，是这艘“淘气鬼号”的副船长。当然“老爹”并非他的本名，记得第一次见面介绍时说的是布鲁克这个名字。不过因为船员们都是用“老爹”这个亲切的称呼叫他，使得那个本名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所以也许记错了也说不定。

据船员们说，“老爹”的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不过大概是因为长年的海上生活吧，他的外表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因为身材高大，每次经过舱门时他都必须要低下头才行。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肌肤配上一脸络腮胡须；脸上经常带着的笑容，令他那并不帅气的脸孔带上了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再加上天生的大嗓门以及与外表相配的豪爽性格，使这个大叔毫无疑问成了船上最受欢迎的人。

从上船的第一天起，克雷就一直受着这个人的关照，说起来其实他在船上的地位还满特别的。

克雷并不是“淘气鬼号”上的船员，他只是搭乘这艘船前往尤提诺恩大陆而已。如果这样看的话，应该说他是个客人。但是，因为这艘船并非客船而是货船的关系，按照某些规定是不能承接运送客人的工作的，所以他才有了非正式船员这种暧昧的身份。归根结底，他就只是个搭便船的。

不过无论是否正式，既然都被叫做船员了，那么多少也想做一些船员该做的工作。当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后，负责为他分配工作的就是“老爹”。虽然从头到尾他被要求的就是一些诸如打扫甲板或是准备三餐这样的打杂工作，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做着。

其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有一个更为实际的原因，那就是旅费的问题。对于手头不是很宽裕的克雷来说，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承担部分费用的话，是件相当幸运的事情。如果当初选择搭乘定期客船的话，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的。

虽然在出发前就已经想过海上的旅程不可能一番风顺，也曾想过回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可是象昨晚那样的暴风雨却使他始料未及的。

“昨晚很害怕吧？”

老爹一边问着，一边拍了拍克雷的肩膀，力量大的让他的身子忍不住晃了一晃。

“没有。”虽然嘴里否认着，可是克雷脸上还是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

昨晚身在其中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可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后怕。

“不过，你可是帮了大忙了。”老爹看着被冲毁的船栏，继续说，“如果是平常，遇到这种程度的风暴，伤害可远远不止如此呢！其实就算船沉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对，应该说能够活下来才是个奇迹。”

“哪里……”克雷说着，不禁回想昨晚的情景。

那时他所做的其实就只是用所学的魔法尽量保持住船体平衡而已。不过因为船自始至终都摇晃的很厉害，所以到底起到了多少作用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愧是伯伦的魔法师啊！果然很厉害呢。”老爹发出赞叹的声音。

“我还只是个学生而已。”克雷忍不住纠正道。还没有拿到伯伦魔法学院认可的他，并不是正式的魔法师，至少在书面上是这样没错。

“就算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

“老爹找我有是有什么工作要吩咐吗？”因为并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他这样问道。

“啊，对了，”老爹露出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表情，“船长要你过去一下。”

“船长？”他感到有些惊讶。

当然这艘船是有船长存在的，只不过克雷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上船时见过一面外，就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被派去送午餐，除此之外他几乎与船长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完全想不出船长要他去做什么。

随着老爹来到位于船舱最里面的船长室。

每次进入这里，克雷都不禁会产生一种怀念的感觉。而这感觉的来源，是船室里面的那些书架和上面的书籍。这与他在伯伦魔法学院时，最照顾他的导师的房间实在是太像了。而唯一不同的是，导师的书架上面没有那些为了固定书籍而特意加上去的牛皮带。虽然这种设计使得书架上的书不会因为颠簸而掉下来，不过摆在桌子上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当克雷走进船长室的时候，就看见穿着整齐的船长正弯着腰把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起来。

如果说老爹的外表是标准的海上男儿的话，那船长埃克就正好属于和他截然相反的类型。在不多的几次接触中，这位船长一直都是穿着那身高雅的黑色套装；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再加上那明显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要去哪里参加聚会的贵族，而不是一位在海上漂泊的船长。

在克雷的印象里，好像也从没看他离开过船长室。就算是昨天那种情况，也没有看到这位船长的身影。不过也可能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毕竟那时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船员们跑来跑去的，而且他还必须集中注意力在魔法的控制上，所以实际上船长有出去也说不定。

“哟，布鲁克。”

看到两个人进来，埃克船长愉快的打着招呼，这还是克雷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老爹的名字。

在船长的示意下，他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好。虽然听别人提起过，船长和老爹是同年。可是当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克雷却不敢相信这一点。不管怎么看，埃克船长都要比老爹小上十岁。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他有些狐疑的问。

因为猜不到为什么会被叫来，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啊呀，不要紧张嘛，”似乎是看穿了克雷的心情，埃克船长微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要为昨天的事表达感谢而已，昨晚多亏你帮了大忙。”

“不，没什么的……”

“除了感谢，还要向你道歉，令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并不是船长您的错。”克雷有些不太明白。

“其实原本是可以避开这场暴风雨的，不过因为判断失误，错误的估计了时间，才会正好冲进风暴里面。”

“是这样吗？”

虽然埃克船长这么说，可没有任何航海知识的克雷完全无法判断事实是否真的这样。

“总之呢，为了表达感谢，还有歉意，你的船费就不用算了。”

对于克雷来说，埃克船长的话是无疑是件好事。可是，原本商船就不能载客，如果再不收取费用的话……

“这样真的好吗？”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关系，反正又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埃克船长摆了摆手。

“那我就接受您的好意了。”

说实话，克雷身上的钱真的不是很多。如果能够省下这笔船费的话，对他来说可是不小的帮助。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另外，”埃克船长改变了话题，“你是要到贝格尼斯去吧，有具体的目的地吗？”

克雷摇了摇头。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或者说他应该要到哪里去。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久违的失落感。

“只是四处游历啊！”埃克船长感叹道，“那么，虽然有些失礼，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是什么问题呢？”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克雷应该不是本名才对。”

克雷感到心脏的跳动一下子快了起来。

他紧张的看着埃克船长，想要从他的脸上了解他的意图。可惜的是，对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啊呀，不要这么紧张嘛。我想我们多少也算是共度难关的伙伴吧，如果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话总会有些在意的吧，你说是不是呢？小姐。”

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一瞬间，克雷有种站起来逃跑的冲动，可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里是在船上，就算跑出这个房间她也哪都去不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她已经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还是掩饰不了那其中的颤抖。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

那为什么还会让我这样可疑的人上船呢，她并没有把问题说完，只是用狐疑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

“因为伯伦魔法学院的身份证明啊！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的，不过那个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其实小姐你掩饰的很好了，一般人应该是察觉不到的吧。”

“就只有你这种色鬼才看得出来吧！”进来后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老爹终于说话了，然后他看着克雷，“小子……不对，应该叫小姐，我们没有恶意的，所以不用那么紧张。”

“没错，就算我们真的把你送回去也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而已，这个你不用担心。而且就像刚才我说的，我们多少也可以算是同伴，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说完，埃克船长用他那满是笑意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不对，应该是看上去象是少年的少女。

低下头盯着地面，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

“克蕾……”小声的说出两个字后，她停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大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克蕾丝，克蕾丝·洛·安普雷尔。”

“那么，安普雷尔小姐，祝你旅途愉快。还有，也祝你能早日成为优秀的魔法师。”埃克船长以极为郑重的语气说出了这次见面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