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傳聞許久但大概首次有人做的-最最最古百合之『枕草子』推坑

yuri111

我猜已經不少人聽過這個傳言，也就是日本平安時代隨筆文學名著『枕草子』實際上完全可以說是最古百合經典這樣一個說法，現在我要告訴各位的是，此乃事實，但是很少人親自看過怎麼回事，本次推坑將在介紹背景的同時引很多段原文，請注意是推原著喔不是圖二的改編作品-

我的目的是告訴你原著超百合讓你看，而即便不想看，在知道原著超級百合之後看化用的這部會更開心，圖上就是定子與清少納言喔，優質吧。

首先要介紹作者清少納言與『枕草子』的成書，生於平安時代的清少納言的父親是清原元輔，曾任肥后國守，官位雖然不高但是頗有文才，他的和歌作品有一百零六首都被收入《後撰和歌集》，這個文才與崇尚自由的性格清少納言無疑都將之繼承下來了。在書中，清少納言經常提到自己管不住嘴的直言性格，她在九十八節看到定子皇后抱著琵琶的美麗姿態後一時興奮竟敢將皇后與白居易筆下的倡女相比，可見她興奮時偶爾會管不住言詞，皇后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故意派人回問她這是指什麼，皇后喜歡戲弄她的性格可見一班，而少納言的奔放當然也有女性自主的一面--

『有些男人動不動就說仕宮的女子會變得輕薄，他們才真是可惡。』，清少納言在二十一節批評的就是當時認為女性最好不要接受知識或拋頭露面的歧視觀，雖然她在這段接下來講述的是當家庭主婦的需求能力，但值得指出的是她對男性的批評和厭惡也是從這裡開始的。在『枕草子』的各節中，清少納言經常批評男性的愚蠢與薄倖，她有稱讚的男性都是貴族還有「作為景色的男性」，平安時代的一夫多妻制造成女性在感情上的苦惱無疑影響了她的男性觀，容易離婚則讓這樣想的她婚姻沒有長久，講這麼一大串的重點是要提醒各位，男性在她心中顯然不可能比定子皇后更加重要。至於成書，目前我手邊的材料僅有清少納言自己在『枕草子』三二三節解釋的過程:

『內大臣曾奉獻紙張於皇后。「在這上面寫些什麼才好?」皇后垂詢於我，又說道:「皇上已經寫下《史記》的一部分文章了。我想用來抄寫《古今》那本書。」「若蒙賞賜，將當作枕頭。」我如此啟上。「那麼就賞了你罷。」遂以之賜下。我將它帶回家中，由於十分思念皇后，遂將種種故事啦什麼的，想寫滿在無限的紙張之上。』-三二三節

簡單來說，『枕草子』的成書是因為清少納言隨口向皇后要了內大臣進獻的紙，如果清少納言自己記的沒錯那皇后就是毫不猶豫的立刻賞給她，而清少納言便拿這些紙來寫作並當作枕頭，『枕草子』書名考據一個可靠的定義便是此處說的「拿來當枕頭的草子」。在我更進一步介紹之前，這一段很明顯顯示皇后超級寵她的吧?不是嗎?少納言幾乎是隨口的請求而且甚至是說要拿來當枕頭，皇后答應的明快是對少納言有極深厚的偏愛才能如此回復這近乎無禮的請求不是嗎?而少納言寫作的目的也是為了思念皇后。池田龜鑑認為對清少納言和紫式部這些人來說皇宮生活就是她們最憧憬的現世極樂生活，根據這個論點清少納言寫作『枕草子』時以皇后為中心似乎便是以皇后作為皇宮生活的符號了?但真如此否?從能因法師為『枕草子』一書做的跋文我們可以注意到皇后對清少納言真正的意義:

『寫此書的清少納言，是出類拔萃的人，她不談普通人所信賴之事，唯多關心優雅有情趣之事。皇后勢力凋落後，她便也不再仕官。皇后崩逝後，鬱鬱度日，也沒有再仕他處』

如果她追求的是皇宮生活本身，那麼皇后逝去之後她應該還得繼續努力回到這個宮廷，但她沒有。這難道不是在說皇宮生活只有定子的存在才給它帶來意義嗎?不論是以百合的視角還是這段紀錄來看這個結論都是合理的，清少納言的結局便是出宮而未再侍奉任何人，一說是其老年時出家為尼。除了生活上無依無靠外，平安時代的淨土信仰讓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她必然會為定子祈禱往生淨土的。接著終於要來看幾段她和定子的互動，以下從一八二節開始:

『當初，開始參上后宮，不知有過多少窘事，眼淚都快落下，夜夜出仕，躲在皇后旁的三尺幾帳後頭。儘管皇后取出圖片給我看，我卻羞得連用手去碰觸都不敢。「這張如何如何，那張如何如何。」她對我說。有時候伺候在高坯燈下，油燈愈明，連髮絲都比白晝看得更清楚，委實使人羞怯，但也只好抑制自己的情緒，在旁陪覽。實值寒天，偶爾瞥見玉手自袖口伸出，那淺淺紅梅也似的膚色十分光潤，直教當時尚未見過世面的我，不禁感嘆：「世上怎麼會有這般人物喲。」遂不自覺地癡癡凝睇。...』-一八二節-1

『皇后曾經在閒談種種之後，忽然問我：「你可真疼我？」我正在回答她「怎會不......」之際，膳廳那邊有人大聲打了一個噴嚏。皇后便嘆道：「哎，討厭。你是騙我的罷。算了算了。」遂退入內裏。這怎麼會是騙她的呢？我對皇后的思慕，又豈止是尋常感情啊！真是的，騙人的是那個打噴嚏的人呀。究竟是誰呀，在這種時候打噴嚏，實在討人嫌，我自己每逢著想打噴嚏時，總是會憋住不敢讓它發出聲音來，所以這事才更加的令我生氣；不過，當時初初仕宮，一切還都生疏，也就不便於辯說甚麼，致徒然如此到天明。回到住宿處後，收到一封淺綠色薄薄的精緻的信箋。一看之下，原來是女官代皇后書寫：「如何知兮如何辨，倘無糾神在蒼天，空口謊言兮總難顯。皇后娘娘以為如此。」收到這樣的信函，真是亦喜亦惱，思緒紛亂。昨夜打噴嚏的究竟是何人？恨不得將其逮問一番。遂修成一覆函；「淺兮濃兮辨花色，情意淺深不可分，悲由微事兮豈識。這一層心意無論如何請代啟稟於皇后御前。式神諒亦知悉，豈敢輒誆。」信件奉上之後，仍不能釋然於懷，「唉，真不湊巧，怎麼會在那個時節打噴嚏呢！」可嘆可嘆。』-一八二節-2

這一節是清少納言對於自己初入宮時的回想到與定子的互動，因此非常長。在引用的第一段中，清少納言被定子美麗的手吸引就是她最初的「一見傾心」，她認為皇后是物語文學裡才會出現的人物。接著是她跟皇后的互動，這沒有任何調情以外的解釋了呀，定子皇后年紀比清少納言小，這段因而活脫就是年下皇后在對弱氣年上使性子不是嗎?清少納言除了惶恐的趕快安撫皇后之外還講出了一句必須特別標出來的話:

『我對皇后的思慕，又豈是尋常感情呀！』-182節

少納言沒有為我們明示是什麼感情，但從整本書她對定子的描述或許可以這樣總結，沒有時代的「知識型」對她思維的影響的話，這份感情被認知為戀愛都還嫌太低階了些。而當然，皇后對她同樣的重視。在出遊時，皇后曾特別叮囑一定要帶著清少納言還因為找不到她非常焦急親自下車去確認，以下以兩段具體例子收尾本文:

『一日，正無聊發呆之際，有個下女之長送了一封信來。「是皇后命左京之君偷偷交給我的。」這女子，連在我這說話都是悄悄地，也未免太過分了。一想到這不是命人居中傳達的話，心頭便騷動。打開信看，那紙上並沒有寫什麼，只包著一瓣棣棠的花瓣。又附有歌句：「未言心思念」見她書寫如此，這些日子以來絕無音訊的怨也因此得以安慰，心裡一高興，淚水便也不禁奪框而出。那下女之長望著我說：「皇后娘娘一有什麼事情，總是想到您，提及您。』-146節


『參詣於清水寺之際，聽蟬聲鼓噪，正感動之際，皇后特派使者賜函於我。
那唐紙的紅色信箋上，用草假名書寫著：

「近山寺兮鳴夕鐘，
一聲一響誘心戀，
知吾心數兮情最濃(2)。
然而，你卻格外逗留長久。」』-二八一節

第一段是在清少納言暫時待在家裡時皇后以信傳達了思念之情，其他侍女告訴她皇后的日常狀況也顯示定子是真的需要清少納言在身邊的，二八一節就不用說了吧，這幾乎是戀歌的東西都寄給少納言了，再次證明我說的，她們兩人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互動帶有的意涵很可能只是時代思維遮蔽了這個部分而已，否則定子這樣跟她互動在當時的男女之間已經是戀人的程度才會有的交流了。本書還有非常多這樣的片段，加上枕草子對認識日本美學與文化的價值，本文推薦直接讀文筆輕鬆的原作，中文譯本也很多可以選擇。但如果對文學沒興趣，那麼倒還真的有以『枕草子』為基礎創作的百合-『姫のためなら死ねる』/《妾願為君亡》，來自名作《雨夜之月》的作者，值得一試。

參考資料:
1.清少納言:『枕草子』日本古典文学大系、池田亀鑑・岸上慎二校注。
2.池田亀鑑:『平安朝の生活と文学』河出書房 市民文庫、195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