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的嚮往》

 

小山羊誤闖森林，惹上了一頭老狼。

 

小羊使勁逃跑，一狼一羊追追趕趕到了森林邊緣。

 

老狼已多天未有果腹，體力不繼，小羊很快就拉開距離，擺脫了老狼。

 

牠鬆了口氣，不見老狼蹤影，就施施然走近森林出口。

 

不知不覺間，地面變得蓬鬆。

 

──怎麼回事？

 

牠察覺到不妥，急急收起腳步，又往後掃了一眼

 

忽爾，一只大獸猛然撲出，兇狠的眼神牢牢擒住小羊。

 

巨大的嚎叫硬生生把牠愣呆

 

轉眼間，猙獰的面孔就衝到了眼前

 

一雙大扇子脅向小羊

 

小羊倏地擰開脖子，利爪險險劃開牠驚慌的面龐

 

老狼落到前方草地，但位置馬上架空，露出一大個深坑。

 

老狼有半個身體陷進落穴，雙爪只能勉強及住地面

 

小羊使勁踐踏，蹄子又打又摑，好讓老狼吃痛鬆開

 

老狼無力還擊，只好雙爪扣住小羊前蹄，把牠硬生生一同拖進地穴。

 

地洞很深，但有老狼作緩衝，小羊毫無大礙。

 

身體佔優，小羊跑到離遠的一角，背靠土牆。

 

身體還未調整過來，老狼至今仍未動作。

 

地穴不見一物，偶爾會滾進些小石子，敲出悶悶的聲音。

 

小羊率先打破沉默，牠伸出一隻蹄子。

 

「我可以給你一隻蹄子，但你不能吃我。」

 

老狼一眼削了過去。

 

「羊的孩子，你沒法活下去，但我能給你一個體面、有尊嚴的死亡。」

 

小羊翹起身體，指向天空──

 

「不，我要自由。」

 

老狼剜了一下周邊土壤，土壤濕潤而厚實，連鋒利的爪子都刺不進。

 

老狼望向天空，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你給我講些故事，滿意就不吃掉你了。」

 

小羊應許，牠把自己的遊歷，祖輩的故事

 

牠的自由，牠的嚮往，口若懸江，娓娓而談。

               

途中偷偷注視老狼

 

老狼的目光一會兒投向天空，一會兒抓實小羊，

 

眼睛合上又撐開，

 

孤直的腰脊，慢慢癱了下來。

 

老狼餓蠢了！

 

小羊急切想像出更多故事，又揉和更多語調、情緒，一次又一次創作出觸動的故事。

 

老狼聽得相當投入，驚訝小羊經歷如此豐富。

 

地穴團團，小羊成為唯一的說者。

 

天空緩緩染紅，燒開了雲朵──

 

故事終將告一段落

 

「羊的孩子……這是些感人的故事，讓我太滿意了。」

 

「你…不吃我了？」

 

「不──」

 

老狼的抬起頭，照進一片鮮紅。

 

「孩子…你要好好閉上嘴巴──」

 

老狼再次撲向小羊

 

小羊吃驚

 

窄狹的地穴，小羊無處可逃

 

血盆大口大開──

 

獠牙映出小羊的臉，齒端還淌著唾液

 

氣息粗粗撲到牠的五官

 

好難受

 

好難受

 

好難受

 

好 難 受

 

好   難   受

 

小羊不停嘶喊、吶喊

 

叫聲傳出地穴，傳到附近人群當中

 

有喊聲！

 

人們匆匆跑來

 

老狼看著顫抖的土壤，急遽撕咬

 

有救了！

 

小羊掙扎得更加厲害

 

但獠牙仍洞穿牠的肩膀

 

牠根本及不上一頭狼的力氣，疼痛讓牠頓時一片空白

 

完了，一切完了

 

此時

 

老狼的心臟給矢箭刺穿

 

悔恨投進小羊眼內

 

牠的身體徐徐倒下

 

 

鮮紅

 

淹沒了小羊的肌毛

 

蓋過了身上每個毛孔

 

遮蔽了牠的雙眼

 

 

僥倖逃過一劫，小羊興奮地撐起疲憊的身體，在濕潤的土地上不停奔跳，慶祝這劫後餘生。

 

眾人震驚

 

好一頭健康的山羊！

 

有人跳進地穴，用繩索熟練地套上小羊，

 

頭、頸、腿

 

眾人合力拖了小羊上去，繩索頓時勒緊，讓小羊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打開眼晴，山峰蔽上半邊天。

 

沒有森林，更沒有灰狼，只有一片荒蕪。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飼料慢慢淡然無味，

 

偶爾發現的青草，能讓小羊跟羊群爭執、抓狂，

 

但健康的小羊總是贏家。

 

牠學會驅車，又有了子孫。

 

到了一天，小羊終於搶不到青草了，牠講起了故事

 

森林的湖泊

 

隱世的溫泉

 

山嶺間的落日繁星

 

豐富的見聞讓牠有了地位，不戰而勝，贏了一大票青草，

 

小羊卻無力吃光戰利品

 

牠奢侈地躺在草堆中，青草的觸感，扎醒了牠的回憶

 

牠想起了老狼，牠的眼神

 

牠望向夜空，點點碎碎

 

漸漸褪色，遠去──

 

小羊死在牧場，身體變得赤裸，支離破碎，在蒸氣下滾騰。

 

老狼一直在看著牠，靈魂從此散去。

 

2018.1.2.明谷

 

自小喜歡看寓言故事，曾想過當職業，後來覺得自己不怎麼寓言，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