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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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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水流年 -
畢業前夕
1
蔚藍青天.
有如聖母瑪利亞的心境般, 純粹潔淨, 伸展至世界的每個角落. 雖不能說沒有半片雲彩, 但眼前景況, 已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晴天, 正正適合畢業典禮這莊重的日子.
不過.
蓉子心中如此想到.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種毫無實感的感覺,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低年級學生, 在黑板寫上'祝賀各位學姊畢業'幾個大字. 然而, 不可思義的是, 於遠處眺望的自己, 對此竟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自己, 並非毫無緊張感. 只是, 身為這莊嚴日子的主角, 卻怎樣也無法將精神投入深刻的感慨之中.
這真的沒問題嗎?
沉寂感, 沒有; 興奮感, 也沒有. 此時此刻的自己, 竟沒有什麼感情起伏.
沒錯. 這種感覺, 和展開重要工作前的心情, 的確很相似. 希望典禮在沒有絲毫阻滯下, 順利完成. 典禮還沒有進行, 心境卻已先行一步.
這的確是個壞習慣. 到了這一刻, 依然不想放下'紅薔薇大人'這名銜. 在本年度學生會幹部選舉後, 就應該退居幕後的自己, 到了最後的一刻, 依仍緊握手上的工作.
"祝賀各位學姊於本日畢業"
上午班會結束後, 數名二年級學生步入了教室. 她們為畢業生們, 送來了形為白色薔薇的襟花.
這是每年的慣例. 由同屬一組的二年級學生, 為每位畢業生配戴襟花. 所以, 剛才進入教室的, 是二年級椿組的學生.
眼前影像, 讓蓉子不禁想起, 那令人懷念的往事. 一年前的今天, 自己也曾以同樣形式, 踏入學姊們的教室.
為畢業生配戴襟花. 這重要而光榮的職務, 在學生之間是很受歡迎的. 為此, 希望擔當此職的學生們, 會通過猜拳, 競爭那僅有的六個名額.
(......)
想到這裡, 蓉子起了疑問.
自己, 並沒有在猜拳中勝出啊. 再者, 自己更沒有舉手, 去競爭那六個名額.
(----啊, 對了)
蓉子終於想起來了. 沒有這些記憶, 是應該的. 自己, 並沒有競爭過. 做為唯一的例外, 蓉子事先就被決定為六人之一. 身為班會委員, 蓉子更因而擔當起'先鋒'這一位置.
想為畢業生獻上襟花, 卻又不希望走在最前面, 是絕大多數學生的想法. 對這些略微害羞的學生來說, 蓉子無疑是依賴的對象.
----蓉子同學, 拜託妳了.
被如此委託, 是第幾次了? 太多了. 蓉子, 也沒有把它們一一記憶.
然而, 自己並沒有被利用的感覺. 託這種依賴的福, 才可以親手為姊姊, 戴上襟花. 出於偶然, 姊姊和自己在不同年級同屬一班. 就像現在的江利子和令一樣.
(令)
話說回來, 道聽途說, 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
今年, 令亦將為畢業生們, 配戴襟花. 令, 並不會主動參與這工作, 也不會如蓉子般, 被'委以重任'. 然而, 令應該沒有猜過拳.
為什麼呢?
'無論如何, 請讓令同學, 為我們配戴襟花. 這是大家的期望哦'
這就是三年級菊組, 提出的'特別要求'.
身為姊姊的江利子, 感覺一定挺複雜吧. 不, 對她來說, 這說不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現在, 我們將替各位學姊配戴襟花. 雖然對此並不善長, 但我們一定用盡心完成. 有什麼失誤或不足之處, 敬請多多包涵"
看似代表的學生, 向畢業生們致詞. 在她身上, 蓉子彷彿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有什麼失誤', 這讓人有些擔心. 失誤, 是指不小心被襟花的別針, 刺傷手指嗎. 真希望, 失誤不會發生.
"衷心祝賀各位學姊畢業"
二年級生們, 共分為三組, 每組兩人, 一人拿著裝有襟花的盒子, 一人負責為畢業生配戴襟花. 很快, 其中二人便來到了蓉子面前.
"紅薔薇大人, 祝賀您"
二人向蓉子深深地鞠躬. 然而, 在下一個瞬間, 豆大的淚滴, 自雙手拿著紙盒的學生眼中, 湧了出來.
"怎, 怎麼了?"
蓉子吃了一驚. 只是數秒的剎那, 蓉子實在不能理解眼前的事.
"實在很抱歉"
說著, 那名學生慌忙擦了擦眼淚.
"不知怎麼的, 變得這麼感動......啊..."
因為一隻手離開了箱子, 如花瓣般薄弱的紙盒, 差一點就折壞了.
"一直以來, 她都很喜歡紅薔薇大人"
負責配戴襟花的學生, 在旁邊補充到.
解開安全扣, 手持襟花的二年級生, 準備為蓉子戴上襟花. 不過, 她的雙手, 也在戰抖.
"對不起......啊, 好痛"
刺傷了指尖, 那學生用了不少時間, 才於蓉子胸前, 戴上襟花.
"實在對不起, 似乎, 有點歪了"
"謝謝, 沒問題的"
對不起......
微笑著, 蓉子感到歉意由心而生. 對比自己, 面前那不知姓什名誰的二年級學生, 更為畢業典禮而感動.
所有畢業生的胸前, 都已戴上了襟花. 然而, 二年級椿組的學生沒有離開, 並集合於教室一角, 似乎在商討著什麼. 低頭窺視紙箱, 像似數著什麼. 難道...發生了意外?
(怎麼了)
遇上此等場面, 即使事不關己, 蓉子也無法坐視不理.
(數量, 不對......?)
滿面迷茫的二年級生們, 立於原地, 反覆思量後, 終於行了離去的禮儀, 並步出教室.
"等等"
有如自然反應般, 蓉子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學生們.
"是什麼事?"
二年級生代表, 應聲轉過身來.
"剛才, 才記起來. 今天, 有位學生因流行性感冒而缺席. 如果襟花有餘, 可否交由我們代為保管? 我希望能和畢業證書一起交給她"
話音剛落, 同學間就響起了'對啊', '這樣很好啊'之類, 同意的聲音. 大家都因為畢業典禮, 把因病缺席的同學忘記了.
"......原來是這樣. 太好了. 襟花數量不對, 我們還以為, 一定是和其他班級, 在數量上弄錯了"
問題, 瞬間便迎刃而解.
"真是太謝謝了. 多虧紅薔薇大人的幫忙"
"蓉子同學, 果然是最可靠的呢"
(真是的)
蓉子聳了聳肩膀. 真是意想不到. 到了最後一刻, 自己還是如此熱衷於照顧他人.
2
畢業典禮的正式名稱, 是畢業證書授與試.
典禮的目的, 是向順利完成高中課程的學生, 頒授畢業證書.
不過啊~
聖如此想到.
不過是頒授畢業證書, 有必要舉行如此隆重的典禮嗎?
自己並非對典禮持反對意見, 只是, 接二連三的彩排, 以及典禮那冠冕堂皇的感覺, 實在令人有點意興闌珊.
"嗯..."
和其他畢業生一起, 整齊排列於體育館外走廊上的聖, 轉了轉肩膀. 要是在典禮開始前就累了, 那怎麼辦? 然而, 其他畢業生的眼神, 似乎和聖並不一樣.
"緊張嗎, 聖同學?"
聽見聖的嘆氣聲, 站在前排的佐佐木克美同學, 回過身來問道.
"我的樣子像是緊張嗎?"
"正因為覺得聖, 不是會緊張的類型, 我才問的啊"
"原來如此"
笑著, 聖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咦?!)
一絲驚訝, 漂過聖的腦海. 自己的確改變了.
以前的自己, 根本不會和同學, 有這種閒聊般的對話. 別人的話, 不論語帶關懷, 還是無特別意義, 聽著都會變成惡意的刁難, 而遭自動隔離.
"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自然不會緊張囉"
(無特別意義的閒聊, 不也挺好嗎?)
自己, 到底是什麼時, 變成這樣的?
是因為入世漸深, 使性格變得圓熟了? 還是自己, 已在不知不覺間, 被成年人的世界污染了? 不知道. 這問題, 大概一言難盡.
"不過, 正式的典禮, 可就不一樣囉"
克美同學天真爛漫的笑顏, 和祐己真有幾分像似. 回想過去一年, 排隊時總會站在克美同學的附近, 卻沒有像今天這樣交談過. 當然, 包括克美同學在內, 自己和班上大部分的同學, 關係並不親密. 身為白薔薇大人, 除了上課, 多數時間都身處薔薇之館.
"怎麼了?"
"嗯? 沒什麼. 不過在想, 自己對這班, 真是沒什麼貢獻"
"沒辦法啊, 聖同學, 是高中部全體學生的姊姊哦"
克美同學說話時的樣子, 的確很可愛, 讓人有種想一親香澤的衝動. 然而, 在祐己憤怒的面容滑過腦海的剎那, 聖打消了這個念頭.
(......?)
不過, 制止自己的, 為什麼不是志摩子呢?
佐藤 聖的七不思義, 還有六個尚未揭曉.
"克美同學, 佐藤同學, 前面沒人囉"
聖的背後, 另一位佐藤同學, 佐藤信子同學, 輕聲地提醒了二人. 在說話的時候, 二人前方已出現了長約五米的空檔. 排在藤組前的李組, 已經開始進場了.
"不好意思"
說完, 聖快步往前, 追上前面的同學.
(正式的典禮啊)
畢業典禮, 到底有沒有彩排的必要?
為免學生在典禮過程中出錯而貽笑大方, 說不定是彩排的原因之一. 但, 身為高中生, 應該不會犯下如此錯誤.
由教導主任擔當司儀, 應該說是司禮, 即使沒有彩排, 典禮應該不會出現問題吧. 只是, 會場中不乏因忍受不了沉悶, 而發出奇異聲音的學生. 簡直, 和幼稚園沒什麼分別.
沒經過彩排, 入學典禮不也順利完成了嗎? 婚喪喜慶, 更不可能把參加者集合, 進行彩排吧.
"請藤組入場"
根據場內指示, 藤組的學生步入做為會場的體育館.
(啊~ 終於要開始了)
還沒進場, 聖的心中就泛起了幾分失落.
響起的背景音樂, 是聖詩隊的歌. 因為並不是高中棒球賽的進行曲, 大家也用不著齊步而行.
一坐下, 聖的目光就聚焦於場館右方的典禮流程. 白色畫布上, 飛舞著書法老師的楷書. 那是不帶半點生硬, 連綿而柔順的美麗字體.
然而, 一看見今天的'餐單', 嘆氣聲就接踵而至. 由開幕詞到閉幕詞, 彩排將包括典禮全程. 除了主菜的畢業證書頒授儀式, 畫布上還寫著'什麼什麼致詞'和'什麼什麼齊唱'等, 一大串的文字.
難道, 就不可以像授與駕駛執照般, 把事情簡化一些嗎?
聖並不是想批評畢業典禮. 聖很清楚, 自己一遇上沉悶的事, 就會立刻為睡魔召喚. 實在不想, 在自己的畢業典禮上睡著啊.
去年的畢業典禮上, 自己就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那可是姊姊的畢業典禮啊.
再怎麼說, 自己可是本次典禮的主角. 和非畢業生相比, 有更多的地方不能出錯, 也因為要如此集中, 聖一直以為, 自己沒什麼機會睡著. 但現在看來, 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即使進入了會場, 自己那毫無緊張感的心情, 依然沒有變化. 真想讓心情, 變成一年前那樣. 雖然有著失去姊姊的不安, 但現在的聖更需要當時的緊張感.
其他的畢業生, 還在繼續進場.
(不妙)
彩排還沒開始, 自己已經昏昏欲睡了.
3
入學典禮, 畢業典禮是不用說了, 然而, 連戲劇表演, 聖詩合唱和運動會, 父親和兄長們, 也必定會前來參觀.
然而, 無論來的是誰, 自己也絕不理會, 絕不看上一眼. 下定如此決心, 完全是因為十數年前, 那令人尷尬的痛苦回憶.
還記得, 幼稚園時的某一次運動會. 明明只是小孩子的運動會, 父親卻身穿以帷幕布料做成的袴褶(注一), 在場為自己搖旗吶喊, 而兄長們也穿著嚴肅地現身運動場. 對於不請自來, 請他們不要來卻偏要來者, 當然沒有必要在會場, 尋找他們的所在.
不過...
江利子如此想到.
今天和平時, 有些不一樣.
一入場, 自己的視線馬上就落到父親和兄長們的座席. 在發現最為顯眼, 貌似狸貓的父親後, 目光就開始在那附近掃視. 如此緊張地尋找什麼, 的確是少有的行為. 都是戀愛惹的禍. 愛情讓人改變, 這句話說得一點不錯.
(還沒到啊)
江利子有點失望.
母親和兄長們, 都坐在父親旁邊, 位處來賓席的最前例. 然而, 熊男, 山邊氏卻不在場.
(明明, 說過會來的)
雖然山邊先生說過, 可能會因為工作而晚點到, 但江利子一直確信, 他會及時趕到的.
(對我的感情, 也就僅此而已嗎)
和早在半年前, 就為畢業典禮定好日程, 即使發高燒也必定出席的兄長們相比, 感情的分量, 果然不一樣.
(花寺距離這裡, 只是近在咫尺)
整理一下思緒, 江利子坐下了.
江利子所掛念的人, 是花寺學院高中部的教師.
(既然不是班主任, 在完成工作後, 應該可以馬上趕來吧)
因為知道山邊先生可能會遲到, 還特地拜託母親, 為他留了位子. 即使父親和兄長會不高興, 也沒關係.
在將和父母兄長同例一席的情況下遲到, 的確需要莫大勇氣. 不過, 遲到就是山邊先生不對了.
(不管怎樣, 應該快到了吧)
花寺高中, 將於明天舉行畢業典禮. 這種時候, 非專職教師的工作, 應該並不繁忙.
多年來, 花寺高中的畢業典禮, 都安排在莉莉安女子學園, 畢業典禮的翌日.
花寺學院, 是佛教的男校; 莉莉安, 是天主教的女校. 雖然有如此分別, 同處一地的兩所學校, 長久以來都保持著親密而友好的關係. 在入學典禮和畢業典禮的時間安排上, 也有相互協議, 避免時間上的衝突.
不少家庭, 都會讓男孩入讀花寺, 女孩入讀莉莉安. 像江利子這樣, 和兄長有年齡差距的, 當然沒有問題. 對於那些有同齡子女, 分別就讀於這兩所學校的家庭來說, 兩校的畢業典禮時間安排, 的確為他們帶來不少方便.
(祐己的家人, 應該會為此感到高興吧)
的確聽說過, 祐己有同年的弟弟, 就讀於花寺高中.
(嗯, 柏木君, 也要畢業了)
一想起這位祥子的未婚夫, 江利子才發現, 自己已經把對方的樣貌, 忘記得一乾二淨.
(......)
去年學園祭前, 還有過'這麼優秀的王子大人, 現在真是少見'的想法. 人的感情, 也就如此而已.
取而代之, 卻對和王子絲毫不相像的熊男先生, 一見鐘情. 不過, 這正是人生精彩之處.
(即使那樣...?!)
到了座位, 一坐下來, 江利子愣住了. 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畢業典禮, 已經快要開始了,
真沒辦法. 自己, 依然毫不緊張.
- 江利子.聖.蓉子 -
1
----美國人?
會想起這句話, 說不定是因為'唱國歌'的緣故.
感到身邊的同學都站了起來, 聖抬起了頭, 並立刻看了看彩排流程.
(國歌?)
這麼說, '典禮開始詞'和'聖詩朗誦祈禱', 都已經完成了. 一直處於半睡眠狀態的自己, 對此毫無查覺.
(好啦)
得知要唱國歌, 學生們都自動自覺地站了起來. 然而, 在聽到前奏的下個瞬間, 聖的腦海, 浮現起年幼的自己, 和現在的友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時, 對方所說的話.
'妳是美國人?'
聽到這話, 不快感就會毫無先兆地由心而生. 為此, 自己更曾和話的主人, 大打出手.
幼稚園時代的江利子, 雖然沒配戴標誌性的髮帶, 但她那將頭髮全往後梳, 不留半點留海的髮型, 給人的印象, 和今時今日的確沒什麼兩樣. 而且, 自那時起, '害怕'二字, 似乎就不存在於她的思想中.
一般情況, 有兄長或姊姊的小孩, 相對都會比較成熟. 然而, 自小被兄長們溺愛的江利子, 似乎也有相同的傾向.
雖然屬於不同班級, 在校園發現帶著朋友們一起遊玩的江利子, 對聖來說也並不是難事. 那個年齡的小孩, 應該還沒有'膩煩'或'沉悶'等概念. 不過, 那時的江利子, 似乎已展現出領袖的才華.
與此相反, 當時的聖, 並不怎麼活潑. 正所謂本性難移, 改變人的個性, 並不容易.
天生對陌生人的抗拒, 加上在毫無準備下被送進幼稚園, 聖似乎不太懂得, 該如何對應身邊的一切.
每個兒童都有不一樣的性格. 如果不具備條件, 即使是和朋友一同嬉戲, 也會變得萬分困難.
當然, 沒什麼朋友的聖, 並非刻意迴避其他同學. 對一人獨處感到快樂而滿足, 而沒有主動結交友人. 僅此而已.
並不是討厭遊戲和學習. 只是, 被迫和他人一起, 以同一步調行動, 實在是件痛苦的事. 有時候, 聖甚至會覺得, 教師的存在是一種困惑. 當時的聖, 的確有一點神經質.
有一天, 正在等校車的聖, 被從後拍了拍肩膀. 轉過身, 出現在眼前的, 是江利子.
聖很清楚, 眼前的, 就是被他人稱為'小江利'的大人物. 不過, 聖實在沒想過, 對方找自己, 會有什麼事情.
沒說什麼開場白, 江利子單刀直入地發問了.
"妳, 是美國人?"
----KANG
有如被硬物擊中頭部, 聖感到腦袋裡, 好像有什麼零件彈開了.
對年幼兒童來說, 交際禮儀仍是種遙遠的存在, 然而, 這並不代表, 他們不會為別人的話所傷. 在十數年後的今天, 要對此有所查覺也並不容易, 但江利子當時的話, 的確對聖造成了傷害.
輪廓深刻的臉孔, 色澤略淺的頭髮. 不少家長看見, 都會詢問聖的國籍.
現在, 這已成為可愛回憶的一部分, 但當時的聖, 對此可是極為敏感的.
對一直認為自己是日本人的孩子來說, '妳是美國人'這種質問, 的確很刺耳. 這種, 有如否定自身存在的質問.
我的容貌, 有什麼令妳不滿的?
難道, 兩親均為日本人, 也不對嗎?
有一段短時間, 聖的父母也有過'這真是我們的孩子嗎'這樣的煩惱.
(居然說我是美國人?!)
聖的心中, 燃起了熊熊怒火. 單方面的欺凌和單方面的啞忍, 並不公平. 即使平時話並不多, 聖又怎會對此毫無感覺?
聖的沉默, 純粹是出於不快. 然而, 江利子卻自說自話地, 對此做了既不肯定, 亦非否定的'解釋'.
"啊, 我知道了. 妳是混血兒"
無視聖的否認, 江利子對自己的'答案', 似乎滿懷自信.
"那, 爸爸和媽媽, 誰是美國人?"
"外國的名字, 妳就只知道美國嗎?"
聖的回答, 並非是或否. 在以同樣辛辣的言詞反擊後, 聖便回過身, 背向江利子.
對仍就讀於幼稚園的兒童來說, 懂得運用'美國'和'混血兒'等詞語, 已是相當了不起了. 當然, 那一刻並沒有人對江利子做出讚賞. 事實上, 那時候的聖, 對外國名稱等, 也不甚了解. 知道'非洲'和'倫敦'並非國名, 也是小學的事了.
"不是美國, 那是哪個國家?"
聖做出了拒絕, 江利子卻固執地追了上去. 被指責沒有教養, 的確會使自尊心受傷. 然而, 對此刻的江利子來說, 滿足好奇心似乎比一切重要.
"別跟著來"
"想逃跑嗎, 混血兒"
"滾開, 討厭鬼!"
"妳說什麼----
到底是誰先動手, 現在已經記不清楚了. 可以肯定的是, 在連串口角後, 二人繼而動武.
即使分別被老師和江利子的母親所分開, 二人依然以砂土互相攻擊, 以示威嚇.
就連在醫務室療傷的時候, 二人也被屏障所分開. 因為衝突, 似乎是一觸即發.
雖然擦傷了手腳, 聖也沒流一滴眼淚. 怎麼可以在討厭鬼面前, 顯得軟弱?
被老師問及為什麼打架, 聖和江利子, 都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 只是以'自己在言談間激怒了對方'掩飾了過去. 二人都不認為, 老師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那就握握手, 做回好朋友吧"
聖明白, 老師是想讓事件和平地解決. 然而, 對這種處理方法, 聖卻怎樣也不能妥協.
因為是小孩之間的事, 就能草草了事嗎?
光是握手, 又怎能消除心中的憤怒和不快?
我們可是很認真的啊!
"聽話啦, 聖. 江利子也一樣"
(大人......)
聖對老師投以冷漠的目光. 那並不是一位令人討厭的老師. 但因為此事, 聖和老師之間, 產生了隔膜.
雖然是敵人, 同為小孩的江利子, 卻比老師更有親切感.
不過, 這樣僵持下去, 也不能解決問題. 別無其他辦法, 兩個人, 只好在老師面前握了握手.
這, 不是和大人們的所做所為, 同出一轍嗎? 在大人的面前假裝和解, 這種虛偽的感情.
當時的二人還不知道, 於表面上以笑顏相向, 假裝已重築友誼, 這種高等偽裝技巧. 即使知道, 也不會使用.
此事以後, 聖由本來不顯眼的存在, 一下子變成了'問題兒童'. 聖並沒有欺負任何人, 也沒做什麼壞事. 只是, 她與班上的同學以至老師, 都極為缺乏溝通. 二人一旦在走廊上相遇, 必定會以鬼臉相視, 做為對抗. 所幸, 暴力事件並沒有重演.
從實際意義上來說, 這並不是嚴重的事. 但聖卻對此和事件的另一主角, 異常在意.
幼稚園時代的同學中, 聖只對江利子的樣貌, 留有清晰的印象. 小學和中學時代的同班同學, 即使以前曾於幼稚園同屬一班, 聖對她們也沒有半點印象. 然而, 長期和聖分屬不同班級的江利子, 聖卻能一眼認出.
升上中學後, 聖和江利子, 首次同屬一班.
大家已經很多年, 沒向對方做鬼臉了. 久別重逢, 對方更坐在自己旁邊, 當時對方吃驚的表情, 聖依然歷歷在目.
----真是倒楣.
這是二人, 同時脫口而出的話. 雖然說得很輕, 但卻記得很清楚.
會如此針鋒相對的人, 可能不會有第二個. 而那一刻, 那個人就在自己眼前.
"聖同學"
被信子同學敲了敲肩膀, 聖才回到了現實. 看看周圍, 克美同學, 已經不在自己右邊座位上了, 而自己前方的位子, 也全都空無一人. 彩排已經進入'頒發畢業證書'的階段了. 為了典禮的順利進行, 根據學號, 將會上台領取證書的五名學生, 都會預先於台下準備.
"睜著眼睛, 也能睡著嗎?"
"不會睡不會睡"
用力點了點頭, 聖站了起來.
"提起精神啊"
"嗯, 一直以來, 都麻煩妳了"
"沒辦法啦, 誰叫我們, 都是佐藤同學呢?"
有著相同姓氏, 名字按五十音順, 又正好在聖後面, 實在不怎麼幸運----
信子同學對此做出抱怨, 也不止一次了.
"這一年, 真是承蒙照顧了"
因為人手不足, 在和志摩子結為姊妹前, 聖甚至委託信子同學, 幫忙處理山百合會的事務. 其他的, 就不必多說了. 這的確為信子同學帶來不便, 但對在班上沒什麼朋友的聖來說, 犧牲學號上接近自己的同學, 也是沒辦法下的辦法.
"比起以往, 聖的目光, 溫柔了很多呢"
又一名學生, 自老師手中接過畢業證書後, 聖身後的信子同學小聲說道.
"以前?"
"幼稚園, 小學, 還有中學......?!"
信子同學的表情, 變得和剛才很不一樣. 看著聖的目光中, 充滿了不可思義.
"難道妳, 不記得我嗎?"
回家看看多年來的相冊, 聖才發現, 自上學以來, 自己有三分之一的時間, 和信子同學同班.
2
佐藤聖.
藤組的班主任, 讀出了下一個, 領取證書學生的姓名.
名為佐藤聖的友人, 正在站在台上, 自班主任手中, 接過畢業證書.
----佐藤同學.
蓉子想起, 自己對聖, 說的第一句話.
"請等等, 佐藤同學"
蓉子喊住了聖. 這是剛入學沒多久發生的事, 原因, 已經記不清楚了. 當時, 蓉子所屬的班級, 正準備參觀校內的各個學會和興趣小組. 吸引蓉子的, 說不定, 只是聖那不太合群, 獨自一人置身角落的姿態. 僅此而已.
"......"
聖回過身來. 迎接蓉子的, 是冷漠無溫的目光. 那銳利的視線, 和現在的聖完全不同. 讓人難以親近, 卻又並不可怕.
"同屬一班, 又要參觀學會活動, 佐藤同學為什麼不和同學們, 多點交流呢?"
冷漠, 沒有絲毫改變. 聖的表情, 就有如在發出'啍'的冷笑. 對此, 蓉子的確感到些許困惑. 在同學身上體驗如此冰冷的感覺, 還是第一次.
"應試入學的嗎"
聖小聲說道. 微笑嘴唇吐出的, 是辛辣的詞句.
"這是什麼話? 雖然, 在自我介紹時, 我有所提及"
感覺受到諷刺, 蓉子的確有點不高興.
莉莉安初中部的學生, 包括自莉莉安小學升讀者和通過入學試入學者. 物以類聚再所難免, 但也沒有在這兩類學生間, 特意區分的必要.
"實在抱歉, 那一部份, 我正好聽漏了"
事實上, 是沒有去聽. 在同學作自我介紹的時候, 聖一直在遙望窗外. 輪到自己作介紹時, 也只'報告'了姓名和學號. 當時的聖, 就是如此缺乏親切感.
然而, 說不定蓉子, 就是為那冷若冰霜的情感所吸引. 沒有神秘感, 又怎會引起人的興趣和求知欲?
"那, 我循什麼途徑進入莉莉安, 和今天的參觀, 難道有什麼關係?"
蓉子也感受到, 自己的語氣變得強烈了. 聖的冷漠, 確實是誘因之一. 然而, 真正驅動著蓉子的, 是那種莫名的興奮. 不知道為什麼, 和聖的對話, 讓人感到很刺激. 和其他同年女生進行同樣的對話, 絕對不會得到先前那般的答覆.
"沒什麼"
表情變得稍微柔和, 聖說話了.
"已經很久沒有同學, 稱呼我為佐藤同學了, 只是對此, 感到新鮮而已. 蓉子同學"
蓉子同學. 這幾個字, 發音特別響亮.
那一刻, 蓉子才知道, 在莉莉安, 學生一般會以名字, 互相稱呼.
的確, 以名字相稱呼的聲音, 在教室內此起彼落. 當然, 以往互相認識的人成為同學, 為人親切的學生比較多等等, 都可以用來, 解釋這種情況.
開學四天, 一直沒有同學, 就此提醒過蓉子. 或許, 自小學部升學的學生們認為, 這並非她們的份內事吧. 然而, 學生手冊上, 也完全沒有相關內容.
"謝謝妳告訴我, 聖同學"
"不. 不用客氣"
在進行不怎麼自然的交流後, 蓉子所屬的一班, 也順利地完成了參觀. 整個過程, 聖只是沉默地, 跟在隊伍的最後.
在種種的觀察後, 蓉子, 終於明白了.
就讀於公立小學時, 班上必定會有一個, 對什麼都極為抗拒, 不肯妥協的男生. 然而, 聖並不是這類人. 無視他人的話, 對團體活動毫不積極, 只是因為對這一切感到無聊, 不想為之浪費時間而已.
"聖同學選擇了什麼方面的學會? 文化? 還是體育?"
在蓉子眼中, 聖實在是個讓人感興趣的人. 所以, 才會一再主動製造話題. 對自小學時代, 就和聖同班的學生來說, 聖絕對是個可怕的存在. 然而, 蓉子並不知道這些.
"文化"
聽見蓉子的話, 聖做了相應的答覆. 即使是無視他人, 聖也不會與人了無生氣的感覺.
"聖同學對體育方面, 不是很在行嗎?"
"我只希望選擇自己喜歡的學會. 既然我們有選擇的自由"
莉莉安初中部的學生, 每周必須參加一個小時的學會活動. 即使不喜歡, 學生們也必須有所屬的學會. 結果, 聖選擇了閱讀學會, 一個可以完全沉醉於自我世界的學會, 以善用這一小時. 蓉子, 選擇了文藝學會.
和預期一樣, 聖在放學後, 並沒有去參觀自己的學會. 然而, 沒做什麼, 也在體育科取得優良成績的聖, 不時受到排球, 壘球等學會的邀請.
'她並不擅長團體活動'
雖然很想對負責招募的同學解釋, 蓉子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還是, 不要節外生枝)
雖然是出於關切, 這麼做, 的確會被批評為好管閒事. 特別是聖.
因為想到什麼便說出口的習慣, 而引起爭執,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即使自己不說什麼, 不做什麼, 聖依然可以平穩地生活下去. 這一點, 蓉子再清楚不過.
然而, 性格這東西, 要是能輕易改變, 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
"鳥居江利子"
熟悉的名字, 將蓉子帶回了現實.
抬起頭, 江利子已經在台上, 領取證書了.
沉醉於思考之中, 感覺上, 時間也過得快了不少. 菊組有一半的學生, 已經領取證書了. 不過, 彩排過程中, 會將頒授證書全文讀畢的, 只限首名上台的學生. 接下來, 都會以'以下相同'帶過. 為此, 彩排有如此效率, 也不足為奇.
(江利子啊......)
是什麼事呢? 深鎖眉頭, 蓉子再度進入了沉思.
想起來了.
初中的三年, 江利子每年都會更改學會活動. 一年級是圍棋學會, 二年級是書法學會, 三年級是乒乓球學會. 原因, 十分簡單.
一旦有優於自己的人出現, 就會失去幹勁.
順帶一提, 令江利子退出書法學會的, 正是蓉子的妹妹, 小笠原祥子. 這是當事人的原話, 不會有錯.
在第一次的學會活動, 導師為了了解各人的實力, 讓所有學生自由書寫. 在看見祥子的作品的剎那, 江利子就完全喪失幹勁了. 其餘的作品, 根本不能與之相比. 水準層次, 完全不一樣.
有一定的水平的人, 通常都有相應的鑑賞能力. 當然, 在江利子的場合, 這可說是種另類的不幸. 對江利子來說, 這是極為漫長的一年.
和自小學習書法的祥子競爭, 確是在所難免. 然而, 對於有著未經激烈角逐, 就位列第一這種經驗的人來說, 默默地接受第二名的位置, 說不定是種關係到自尊心的重大事件.
現今那江利子的雛型, 應該就是在那個時期, 塑造出來的. 升上初中, 自然會和來自他校, 未曾相識的學生相遇. 當川聚集成河, 水就會變得混濁, 水流, 也會變得更為急驟.
(真傷腦筋)
蓉子自折椅上站了起來. 在重放回憶的時間裡, 已經輪到椿組, 領取證書了.
"水野蓉子"
"是"
作出回應的同時, 蓉子走上了講台. 向校長行禮後, 再往前一步, 準備接受證書.
"水野蓉子, 以下相同"
隨著平淡的聲線, 校長遞出了畢業證書. 先伸出左手, 再伸出右手, 蓉子接過了證書. 在再度行禮的時候, 司儀已經宣讀下一位學生的姓名了.
真是簡單. 不過, 如此而已.
走下講台, 證書就被暫時收回了. 彩排前, 班主任曾指示過, 即使證書上寫著的, 不是自己的名字, 也要照樣領取. 所幸, 這種事並沒有發生在蓉子身上.
(蓉子同學, 啊)
現在想一想, 學會參觀的時候, 聖能記起自己的名字, 絕對是一種奇蹟. '把別人的姓名樣貌忘得一乾二淨, 對聖來說, 可是家常便飯', 不聽其他學生提及, 蓉子對此, 還一無所知. 當然. 對蓉子來說, 既然自己能在入學典禮三天後, 便把全班同學的姓名容貌, 記得清清楚楚, 聖可以平穩地度過學校生活, 也並非不可思議.
最近, '蓉子'再度成為了二人的話題.
"蓉子啊. 蓉, 是芙蓉的蓉. 自我介紹的時候, 是這樣說的吧"
聖做了如此的回答.
"芙蓉的蓉? 嗯, 沒錯. 芙蓉的蓉"
被問到名字怎麼寫(注2), 蓉子通常會以'芙蓉的蓉'做為解答.
"那時候, 一聽到'芙蓉的蓉',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 是扶養家庭的扶養呢(注3)"
"扶養家庭?"
毫無疑問, 這只是個誤會. 不過, 聖似乎沒有考慮過其他同音字, 好像'不要'和'浮揚'之類的字眼.
"再說, 扶養家庭的孩子, 就是養子囉. 養子的寫法, 不是和'蓉子'一樣嗎? 我只是覺得, 蓉子當時這樣解釋, 不也很好嗎?"
二人, 正身處薔薇之館的二樓. 眺望窗外的聖, 因為耀目的陽光, 微微合起了眼簾. 沐浴在金色的光芒裡, 好像快要溶入其中似的.
"都因為妳, 一直看著窗外"
"才不呢. 蓉子介紹自己的時候, 我沒有分神哦"
"嗯~"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 既然聖這麼說, 還是相信吧.
"那, 從今天起, 我就用'花的芙蓉'來做解釋"
"內容的容上, 加個草字頭, 不也很好嗎?"
可以的話, 盡量讓他人對自己的名字, 留下美好的印象. 聖, 大概並不了解這種情感吧. 還是, 聖對這種對名字進行修飾的行為, 厭惡至極?
"聖可真幸福呢. 聖母瑪利亞的聖, 聖夜的聖, 聖歌的聖, 聖人的聖----"
正當蓉子想說'高野聖的聖'(注5)時, 聖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
"別說啦~ 耳王口不就行了?"
既然如此, 就不說囉~
返回座位途中, 蓉子偷偷地看了看三年級藤組.
(嗯...)
蓉子的心中, 響起了失望的嘆息.
即使相距甚遠, 也可以清楚看到, 聖那東倒西歪的睡姿.
3
領取畢業證書後, 蓉子走下了講台.
椿組, 是最後領取證書的一班, 而頒授畢業證書的順序, 是根據學生的姓名決定的. 既然蓉子已經領取了證書, 頒授證書的部分, 應該已接近尾聲了.
緊接著, 校長, 學院長以及嘉賓們, 將分別發表講話. 面對這種編排, 即使不是聖, 也會悶得昏昏欲睡.
然而, 即使悶得發慌, 也不能四處張望, 不能去尋找熊男的所在. 做出如此行為, 和小學生, 又有什麼區別?
還是閉目養神, 稍作休息吧. 到了送詞與答詞的部分, 想這樣做也不行.
“新入學學生代表, 一年級李組, 水野蓉子”
初中入學典禮上, 江利子第一次聽到, ‘水野蓉子’這個名字.
其實在那之前, 作為新入學學生代表, 水野蓉子這個名字, 就在班上公開了. 當然, 這並非什麼特殊的姓名, 沒有印象也很正常.
於入學禮典前, 所有的學生, 都先於教室集合, 並根據姓名, 決定座位順序. 江利子和蓉子, 分別處於同一列的最前和最後. 但, 最大的不幸, 莫過於和聖比鄰而坐. 面對如此情況, 即使只是四處張望, 也要步步為營. 幼稚園時代的‘交戰’, 相信大家都不會忘記. 再者, 自那以後, 一但相遇, 二人必定會向對方, 施以威嚇. 天敵這個形容詞, 似乎是為這種情況, 而存在的.
因為這種種原因, ‘水野蓉子’這名字, 並沒有被留在江利子的記憶中.
自新生席站起來, 蓉子一步步走向講台. 那, 應該是首次看見蓉子吧. 最起碼, 印象中, 對方並非就讀於莉莉安小學部.
留著齊頸長的烏黑秀髮, 怎麼看, 蓉子也是一位散發著成熟氣息的美人.
舉止端莊得體, 致詞, 也很出色. 雖然話音略帶顫動, 但那恰到好處的緊張感, 反而為致詞, 增添了幾分天真和純樸, 加上適中的說話速度, 整個過程, 讓人感到自然而舒適.
(啍~)
上天對蓉子, 真是寵愛有加啊. 那一刻, 江利子的確有點吃驚.
作為代表, 於台上致詞, 絕非兒戲. 與蓉子同屬一班, 的確令人頗感不安.
於入學典禮, 上台致詞者, 必定是入學成績, 最為優秀的學生. 事實證明, 通過入學考試, 自他校轉學而來的水野蓉子, 於成績上, 位列全部初中一年級生之首. 於莉莉安原校升讀的學生們, 形式上也接受了相同的考試, 而江利子, 也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 不過, 毫無疑問, 蓉子的成績, 比江利子更為優秀.
在成績上, 負於特地為考試努力過的人, 也是無可厚非. 然而, 一直以來, 江利子都被喻為‘不用努力也能成功’的孩子. 背負此名號生活至今, 如果要通過不斷努力, 來保持第一, 豈不是將一直以來的自己, 全盤否定? 江利子討厭這樣. 對於“很會努力的自己”, 實在無法喜歡.
為此, 江利子選擇了, 主動退出競爭.
第一名, 只會有一個. 這位置, 還是交給蓉子吧. 自己, 不會為此而有所遺憾. 長久以來, 對領導地位的體驗, 已經夠多了.
不幸地, 江利子的計劃, 在班會選舉的時候, 出現了破綻. 因為沒有志願者, 江利子推薦蓉子, 出任班務委員. 然而, 蓉子卻以‘只由一名外校生, 擔任這位置, 實在難以讓同學們放心’為理由, 提名江利子, 作為自已的搭擋. 表面上, 這的確合情合理, 但, 只是第三天, 在莉莉安上學的蓉子, 有什麼理由, 如此發言? 追毫無疑問, 這是對江利子的一種報復.
換言之, 在未來的一年間, 江利子必須和想極力迴避的對手一起, 為班務而努力.
“請多多指教, 鳥居同學”
至今, 江利子也沒有忘記, 當時蓉子那誇示勝利的無聲微笑. 為此, 江利子才沒有把‘在名字後面加上同學兩字, 互相稱呼’這一傳統, 告訴蓉子.
(雖然如此, 蓉子, 很快就改過來了呢)
聆聽著學院長致祝辭, 江利子有意無意的, 玩弄著手中的領巾.
蓉子的學習能力, 的確十分優異
----江利子同學的領巾, 形狀很美呢.
蓉子, 並不是敵人. 時至今日, 江利依然清楚記得, 驚覺此事實的那天.
“江利子同學的領巾, 形狀很美呢”
某一天, 在上完體育課, 大家剛返回教室的時候, 蓉子如此對江利子說道.
蓉子的話音, 不帶半點的遲疑.
“嗯, 話雖如此”
為此, 其他同學的目光, 也紛紛集中到江利子的身上.
“既然如此”
蓉子, 很擅於稱讚別人. 即使同時看到對方的長處和短處, 也只會把注意力, 集中於前者. 也因為其所言屬實, 接受讚揚的一方, 也不會有被奉承的感覺. 在眾人的讚美聲中長大的蓉子, 擅於讚美他人, 也很自然.
“有什麼秘訣嗎?”
不時對江利子, 投以注視目光的蓉子, 用手輕觸了一下江利子的領巾.
“這談不上什麼秘訣吧”
對從沒在意過領巾外觀的江利子來說, 當然沒什麼秘訣. 再者, 蓉子的領巾, 也並不難看.
“其實,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 雖然今天在更衣室, 看見江利子同學繫領巾的過程, 但那動作, 實在太快了”
蓉子希望, 江利子能教授繫領巾的方法. 然而, 對每天都在無意識下, 以同一手法繫上領巾的江利子來說, 特意教授反而頗具難度.
“那, 把每天無意識下進行的, 重複幾次. 如何?”
蓉子, 是個不論做什麼, 都很努力的人. 經過五回示範, 蓉子結的領巾, 已和江利子的, 相差無幾.
“不過啊, 還是比不上江利子同學”
話雖如此, 蓉子似乎已對自己的技術感到滿足, 並把注意力, 轉移至其他事物上.蓉子對什麼事感興趣, 江利子並不在意. 然而, ‘水野蓉子’本身, 對江利子來說, 卻顯得很吸引人.
不刻意隱藏自己有多努力, 對於在一件事上, 取得一定成果, 而感到滿足, 這些江利子從不考慮過的事, 對蓉子來說, 卻顯得輕而易舉. 更重要的, 是當事人, 對這一切都十分享受.
‘擅於努力, 也是一種才能啊’. 那一刻, 江利子明白了. 不知道該如何努力, 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輸給別人, 這樣的人, 認為不斷的努力和鍛鍊, 不過是浪費時間, 確實不足為奇.
不過, 好不容易, 給稱讚了一次. 即使只是在領巾的外形上, 勝過蓉子, 也應該將之保持下去. 再說, 這不是很好嗎? 把每天重複進行的事, 繼續下去, 完全不需要額外的努力.
Queee~
在拿著領巾的兩端, 把領結緊繫的一刻, 精神也會為之一振.
今天早上, 也以相同的方式, 打領巾繫上.
在最後一次, 身穿莉莉安制服的今天.
“請在座各位起立”
隨著司儀的話音, 全場的人, 都站了起來. 祝辭完成, 是唱聖詩的時候了. 在父親和兄長們所坐的方向, 也傳來了椅子互相碰撞的聲音. 當中, 還夾帶著, 翻動紙張的聲響. 入場前, 所有來賓, 都獲派發聖詩歌詞和樂譜的副本.
江利子站了起來, 假裝整理裙褶, 偷偷窺看身後. 然而, 視線卻被眾多的學生阻擋.
音樂教師所彈奏的琴聲, 傳進了江利子的耳朵.
山邊先生, 應該來了吧.
應該, 在會場的某處, 和我們一齊歌唱吧.
送辭與答辭
1
開始覺得緊張時, 畢業典禮已接近尾聲了.
快將出場了, 蓉子如此想到. 對方的身影還沒進入眼簾, 心跳已加快了. 感受到內心悸動的同時, 情緒, 也漸漸變得焦慮不安.
為什麼? 為什麼天上的神, 不允許自己以彩排時的心情, 面對正式的典禮?
擔心的, 並非將由自己說出的‘答辭’. 對此, 自己早已習慣了. 和身為新入學學生代表, 在陌生環境向陌生人致詞相比, 這根本不算什麼.
讓蓉子放不下心的, 是‘答辭’之前, 必須跨越的關卡, 也就是‘送辭’. 作為在校生代表, 向畢業生們作最後致意的, 正是蓉子的妹妹, 小笠原祥子.
當然, 蓉子並非為妹妹而擔心. ‘祥子會失敗’這種想法, 簡直就是杞人憂天. 祥子怎麼會失手呢? 某程度上, 祥子比蓉子, 更適應這種場合.
真正擔心的, 是自己的精神狀態.
聽到祥子的送辭, 自己還能保持冷靜嗎? 眼淚, 會像決堤的洪水段, 一發不可收拾嗎……?
(由一對姊妹, 分別負責送詞箕答詞, 果然有點危險……)
每想起這事, 心中都會泛起對下此決定教師的憎惡. 致辭者的膺選條件, 當然不會包括‘必須為一對姊妹’這一項. 然而, 教師們沒可能不知道, 蓉子和祥子的關係. 如果在決定候選名單時, 教師們能考慮到這一點的話, 自己大概, 會向她們致以無上感激吧.
掃視四周, 身為班主任的女教師, 正在擦拭眼淚.
(真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可正竭盡所能, 保持情緒穩定啊)
不知為何, 這景況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號哭流涕, 連答辭也不能朗讀. 難道我, 又可以這樣嗎?)
但, 說不定會有教師認為, 這是件‘很讓人感動’的事……
思緒中的, 明明是應由對方來考慮的問題. 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 人總會無緣無故地心生疑慮.
算了. 無處發洩的怒氣, 對緊張感也起了些許緩和作用.
唱完聖詩後, 蓉子的心情, 也大致回復了平靜. 與其說是回復平靜, ‘終於放棄擔憂’說不定更為貼切.
在代表高中生活之終結的畢業典禮, 上演失態至極的一幕. 這主意的確不錯. 將優等生的名號, 維持至最後一刻, 並沒多大意義.
“送辭”
傳來的, 是教導主任的聲音.
“在校生代表, 二年級松組, 小笠原祥子”
“是”
傳來回答的方向, 祥子自在校生席上站了起來.
挺著筆直的身軀, 一步步前進.
可愛的妹妹.
威風凜凜而美麗動人, 卻又有著玻璃般, 透明柔弱內心的少女.
步上講台的祥子, 調整了一下話筒的角度, 打開了記有送辭原稿的白色紙卷. 抬起頭, 向畢業生的海洋, 投以沉默的視線後, 祥子開口了.
“即將離開莉莉安高中部的姊姊們”
聽見祥子話音的剎那, 危險的預感, 劃過了蓉子的腦海.
“僅祝各位, 於今天畢業”
(不妙, 太危險了)
就在送辭的序言, 最後的數個字, 還未消逝於空氣中的時候, 有些東西已搶先一步, 發出了‘噠’的聲響. 有如自滿溢的容器中, 落下的水滴般.
眼淚, 果然來了.
(噠, 噠, 噠)
焦急得連話也說不出口. 這表現, 和祐己完全一樣.
心急如焚. 但此時此刻, 蓉子已沒有插手餘地了. 湧出的淚水太多, 眼瞼和睫毛再也支撐不住的時候, 淚珠別無選擇地, 落在臉頰上.
如瀑布般.
如洪水般.
“嗚……”
通過話筒, 飲泣聲傳遍會場每個角落.
會場為無邊際的靜寂所籠罩.
結果, 淚水決堤的, 竟然是祥子.
“嗚……”
這是蓉子第一次, 看見如此的祥子. 說不出話的嘴唇, 激烈顫抖著的雙肩. 低著頭的祥子, 正用盡全力和淚水搏鬥.
她明明, 是個堅強的孩子. 極端厭惡在他人面前顯得軟弱, 甚至會為此, 變得情緒化而歇斯底里.
大概是為祥子所感染, 會場不少的地方, 都傳出了哭泣般的聲音.
真想, 馬上到她身邊去.
但, 蓉子很清楚, 自己不可以這麼做.
自己, 是接受送辭的人. 接受祝福的人, 怎可以到台上, 說出‘請振作’之類的話? 怎可以摟著肩膀安慰對方?
再者, 在這種場合接受姊姊的幫助, 祥子怎會還有自信率領學生會? ‘沒有姊姊就什麼也辦不到的紅薔薇’, 這對自尊心極高的祥子來說, 是何等的屈辱.
(啊, 應該怎麼辦……)
再也, 看不下去了.
然而, 就在蓉子以手掩面的瞬間.
人影, 自二年級生的座席間, 快步走出.
不偏不倚地站到祥子身旁, 那人自祥子手中, 接過了講稿.
“作為在校生代表, 向各位送上衷心的祝福”
是令.
令表現得極為自然. 自然得, 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意外似乎從未發生過. 真是了不起的默契, 了不起的友誼.
然而, 蓉子的內心, 竟泛起絲絲的嫉妒之情. 對解除了妹妹的危機, 應有的謝意, 似乎已被完全忘記.
在令讀完約一半送辭時, 祥子終於振作起來, 和令一起繼續致辭.
“最後, 僅祝各位身體健康, 並為姊姊們的美好前程, 送上衷心的祝願”
在令的鼓勵下, 祥子的聲線回復了生氣. 送辭的祝頒語, 聽著是多麼自然, 讓人安心.
“在校生代表, 小笠原 祥子. 以及----
聽到祥子的‘以及’, 似乎有點害羞的令, 補上了一句‘支倉 令’.
瞬間, 整個會場, 似乎停止了呼吸. 然而在下一個瞬間, 情況已變成演唱會終幕的時刻般.
掌聲雷動.
(送辭, 竟有如此反響……?)
和去年, 還有前年的畢業典禮, 截然不同.
沸騰的體育館, 似乎不想靜下來. 熱烈的掌聲, 將話筒的聲音完全掩蓋. 場內的空氣回復平靜, 已是數分鐘後的事了. ----大概, 吃個杯裝拉麵, 也足夠了.
“答詞”
在發出次‘咳咳’的聲響, 以控制學生們的情緒後, 教導主任發話了.
“畢業生代表. 三年級椿組, 水野蓉子”
“是”
(真傷腦筋)
蓉子自椅子上站了起來.
邊走著, 蓉子邊想著.
經過剛才的事, 哭泣而不能致答辭這種事, 自己真是死也做不出來. 多虧了祥子, 心中的緊張和感慨, 都被一掃而空. 即使想回到剛才的狀態, 也不太可能. 似乎, 以優等生的身份, 完成嚴肅的畢業典禮, 才真正適合自己.
但, 如果……
蓉子想到.
如果自己, 陷入了和祥子相同的狀況----. 那兩位好朋友, 到底會不會採取和令一樣的行動?
如果真是這樣.
在聖和江利子的臉孔, 浮現於腦海的一刻, 蓉子立刻推翻了剛才的假設.
那兩個人啊.
一定會在椅子上, 笑得人仰馬翻.
2
不愧是令.
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江利子自豪地點了點頭.
手上沒有竹刀, 令給人的感覺, 不過是個性情溫和而穩重的女孩子. ‘莉莉安先生’, 果然名符其實, 應出手時即出手. 表現得實在漂亮.
答辭開始了.
果然是蓉子. 聲線依然是那麼平穩而自然. 那冷靜和沉著, 真有點讓人討厭. 到了最後一刻, 仍然是個沒半點瑕疵的優等生.
“回想在高中的三年----
聽著蓉子的致辭, 江利子輕輕閉起了眼睛. 當然, 不會睡著. 蓉子的每一句話, 江利子都用心聆聽著.
高中的三年間, 的確發生了, 經歷了不少. 和蓉子共同渡過了六年的時光. 和聖, 更已經是十四年了.
十四年.
這就是江利子, 在莉莉安渡過的歲月.
於莉莉安再生活四年的選擇, 就在眼前. 然而, 心中卻有種‘是時候體驗一下, 外面的世界了’的感覺.
為什麼現在, 會下這種決定. ----在選擇參加升學考試的時候, 不止一次被如此問到.
大家都向自己詢問, 放棄於莉莉安升讀大學的原因. 特別是幼稚園時候, 交下的朋友們.
為什麼現在, 會下這種決定. 每面對這問題, 都不能明快地作出答覆.
莉莉安是所很好的學校. 自己, 並沒有任何不滿.
既然如此, 為什麼.
因為, 對在莉莉安經歷的一切, 感到心滿意足. 想到這裡, 江利子心中, 出現了片片茫然. 沒有半點的遺憾, 所以能安心展開向新世界的旅程.
為避免不必要的糾纏, 江利子往往會以‘想去的學系, 莉莉安沒有開設’, 對應那問題. 這種, 既非錯誤, 也不正確的‘答案’.
升學, 正是為了尋覓學習的目標. 仔細想想, 在莉莉安大學, 進修家政或文學, 不是很好的選擇嗎?
自己, 並不了解自己的全部. 為此, 才會去尋求, 易於為自己了解並接受的答案.
蓉子的答辭, 已接近尾聲.
在離別將近之時, 自己果然想起了那一頁頁的往事.
最有意義的, 莫過於在山百合會經歷的種種. 還有, 在那裡得到的, 妹妹和摰友. 這些, 都是無價的財產.
(啊, 不好. 怎麼, 變得傷感起來了)
從今以後, 自己還要去探求更有趣的事物. 怎麼能就此沉寂下去? 江利子, 對自己發出了警戒.
不過.
讓淚水自眼角滲出, 也無傷大雅.
不會受到任何責備. 今天, 是允許哭泣的日子.
會場, 響起了“仰敬師恩”的前奏(注6).
3
一開始, 的確有點沉悶, 但想不到最後, 會變得那麼有趣.
最起碼, 沒陷入連眼瞼也睜不開的境地. 口中也沒有乾渴的感覺. 當然, 也沒有發生, 於昏昏欲睡間流涎這種情況.
淚流滿面的祥子, 還有如少兒動畫中英雄般登場的令, 這一幕幕, 都讓人十分滿足. 如果蓉子能在臉頰, 再掛上數絲笑容, 就最好了. 不過, 聖也很清楚, 這自一開始, 就不怎麼可能發生.
觀眾的種種希望, 往往有如烹調時, 對調味料份量的控制般困難. 如果連蓉子, 也為祥子感動落淚, 場面一定會變得很尷尬. 而‘紅薔薇大人因淚水而不能致辭’, 這種令人難以想像的事, 更是不發生為妙. 江利子, 一定也有相同想法吧.
情感, 不會變得冷漠. 聖和江利子和蓉子. 三人的友誼, 絕非出於偶然. 偶然的, 只是三人那相合的本性.
一百個人, 就有一百種, 與人相處的方法.
對聖來說, 與人保持毫不拖泥帶水, 沒有太多曖昧的關係, 似乎最適合不過. 和志摩子的關係, 正是如此. 還有與栞之間, 千絲萬縷而失敗告終的關係.
不要過分進入對方的世界. 正因這為雙方了解並默認的規則, 關係才能順利地延續下去. 蓉子, 就因為不時把規則忘記, 而成為聖吵架的對手. 同時, 也因對對方的理解和體諒, 常處於風雨中的友情, 才一直維繫至今.
(對重要的東西, 妳要先退一步)
腦海, 浮現姊姊在一年前的今天, 向自己說的話. 聖抬頭仰望天花.
那時候的自己, 曾以為要在不安中, 渡過未來的一年.
然而, 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 是多麼的快樂.
會場, 響起了“仰敬師恩”的前奏.
聖實在無法和那歌詞, 產生多大的共鳴.
十數年後的今天, 說不定的確是時候, 想想教師們多年來的幸勞了. 然而, 聖始終不認為, 自己必須說出‘感謝老師教導之恩’這等詞句.
(立身揚名, 雖然都是些勉勵的話)
歌曲是明治年間的產物, 和時代有些許脫節也再所難免. 不過, 為什麼一定要讓人去揚名立萬呢? 快樂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不也很好嗎? 不知為何, 每聽到這裡, 聖就會展開類似的沉思.
然而, 這次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因為這一年間, 和祐己一起經歷的種種快樂, 聖決定擅作主張, 將‘飛逝的歲月’改為‘美麗的歲月’(注7).
同時, 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沒有喜歡的教師, 雖然有傷感的回憶, 但自己的確認為, 所走過的, 是美麗的歲月.
雖然發生了許多許多, 但整體而言, 還是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為此, 才可以放聲高歌.
(踏上各自旅途 於此揮手告別)
即使唱著告別的語句, 情緒依然很平穩. 昨天已和教室告別了. 自窗戶眺望正長出葉芽的樹木們; 自那枝間, 遙望無盡的天空.
自己, 確實曾和這教室, 一起渡過了那美麗的歲月. 對聖來說, 在內心深處留下這記憶, 已經足夠了.
並沒有要告別的人.
不會向重要的人們說再見. 只要時刻將思念和情感記於心底, 重逢的一天, 必定會來臨. 即使, 沒有約定.
由鋼琴伴奏的“仰敬師恩”曲終後, 會場響起了校歌的前奏.
莉莉安耳熟能詳的校歌. 相對體育館, 這莊嚴的旋律, 似乎更適合教堂.
往光輝之中
1
溫暖的陽光, 於體育館外迎接畢業生們.
步出會場的瞬間, 江利子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陽光太耀眼了.
相較江利子所習慣, 會場內柔和的燈光, 陽光實在強烈太多了.
“江利子同學, 江利子同學”
“嗯?”
站在後面的同學, 輕輕地搖了搖江利子的肩膀.
朝著同學所指的方向, 江利子使勁張開雙眼.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
“……山邊先生”
是熊男.
“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離開即將步入走廊的隊伍, 江利子向‘那種地方’跑去. 山邊先生所站的地方, 雖然在體育館的側面, 卻和入口有相當距離.
“真是丟臉”
“丟臉?”
告知山邊先生所在的同學, 向江利子豎起了拇指. 缺少了江利子的隊伍, 像沒發生什麼似的繼續前進著.
“丟臉, 是什麼意思?”
江利子語帶焦慮地問題. 眼前的事實, 說明山邊先生於畢業生離場時, 已處於會場之外. 山邊先生, 並沒有出席典禮.
“……剛剛到嗎?”
“不”
“那為什麼不進去?”
“所以丟臉”
說罷, 山邊先生低下了頭. 與此同時, 江利子發現了山邊先生身後遠處, 體育館入口附近, 那些窺看著自己學生們. 在視線重疊的一刻, 她們就躲進了體育館. 沒有列隊離場, 手腕上又配戴著腕章, 那些學生似乎是典禮的幕後人員, 而非畢業生.
“嗯~”
江利子已推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被誤認為可疑人士了吧”
身穿稍見破舊的毛衣, 且有著滿面鬍鬚的山邊先生, 的確不怎麼像參加畢業典禮的人. 再者, 匆忙自花寺學院趕到的山邊先生, 並沒有攜帶身份證. 這種情況下, 順利入場的確頗為困難.
“和我的家人一起來, 不就沒事了嗎?”
作為女校, 莉莉安對到訪者的檢查格外嚴格. 好不容易進入校園的山邊先生, 終於在體育館行人止步.
這並不是校方或接待員的錯. 錯就錯在, 山邊先生沒能於最後一刻鼓起勇氣. 在被問及是哪一位學生的親屬時, 語塞的山邊先生, 就打消了入場的念頭.
“回頭想想, 我和江利子小姐非親非故, 的確沒有列席的資格……”
“……請別說這種傻話. 身為畢業生的我, 希望並邀請你前來, 這就是最為充分的資格”
雖然對江利子那鋒利的言詞略感驚訝, 山邊先生最後也點了點頭.
“嗯. 的確如此呢”
(這個人, 真的比我年長十餘歲嗎?)
想到這裡, 江利子在心中發出了嘆息. 不過, 既然是喜歡的人, 就放過他吧.
“江利子小姐, 是時候回去了吧”
山邊先生指了指自體育館魚貫而出的學生們. 似乎只有在這種時間, 山邊先生才會顯示出教師應有的風範.
“也對呢”
簡單地回答後, 江利子便轉過了身. 在前方的隊伍中, 可以找到蓉子的身影. 排在最後的椿組, 也已經離場了.
輕快地走了幾步後, 江利子回過身子.
“謝謝. 你的確來了”
“不”
有點害羞的山邊先生, 說出了內心的話.
“江利子小姐. 祝賀妳畢業”
真讓人高興.
2
陽光, 很溫暖.
自校舍走到戶外的瞬間, 蓉子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高掛在無雲青空上的太陽, 將耀眼的光芒傾注大地.
典禮完成後, 畢業生們即返回教室, 在那裡領取畢業證書和成績表. 興奮的同學們, 似乎都無心聆聽班主任最後的訓話.
三月結束前, 各位依然是莉莉安的學生. 所以, 請注意行為操守.
四月開始後, 請緊記自己莉莉安畢業生的身分, 絕不可做出愧對聖母瑪利亞之心的事.
面對班主任的訓誡, 學生們大都帶著微笑將之過濾. 大家都很清楚, 這是作為班主任, 於最後一刻不得不說的話.
一步出校舍, 蓉子就發現了聚集在外, 山百合會的同伴們.
祥子, 令, 還有由乃. 然而, 並沒有發現祐己和志摩子的身影. 二年級桃組的班會, 似乎仍未結束.
“蓉子, 拿好皮鞋了嗎?”
江利子笑著走了過來. 菊組似乎比其他班級, 早一步解散了.
“當然囉?”
“這可不一定哦~ 就好像那邊的某位”
某位? 回過頭的同時, 蓉子的背後“啪”的冒出了一個人影.
“某位, 是指我嗎?”
是聖.
“聽好啦蓉子. 聖啊, 竟然把皮鞋忘在儲物櫃了. 真是和平時一樣, 沒半點仔細的神經”
說罷, 江利子便笑了起來.
“太過分了吧”
一臉陰鬱, 並用手抓著頭的聖, 簡直和自晝寢中甦醒的小朋友沒半點分別. 毫無疑問, 聖在典禮中途墮入夢鄉了.
“真是的. 要畢業的人, 竟然把皮鞋忘在那地方. 難道, 是為那儲物櫃的下任主人, 所做的準備?”
即使是最後的一刻, 江利子也沒有顯出半點額外的寬恕.
“因為大學近在咫尺, 聖才會如此缺乏緊張感吧”
“此言差矣. 這和大學沒有關係, 完全是壞習慣的一種. 每當學期結束, 我把皮鞋忘在儲物櫃的概率, 總有而分之五十哦. 這點大家應該很清楚吧”
“我才不會相信呢”
“一直都沒向大家交代清楚. 我可是打算在暑假的時候, 到學校把鞋子拿走的哦”
即使是聖, 也不會有膽量讓皮鞋在儲物櫃, 渡過炎炎夏日. 在那種毫不通風的環境下, 皮鞋不發酵的可能性, 實在是微乎其微.
“這種保證, 還是不要亂下比較好哦. 為免妳在支持者心中的形象, 被繼續破壞下去”
聽到二人的對話, 蓉子不禁縮了縮脖子. 長久以前, 聖的形象就已經等同沙上樓閣了.
“各位久等了”
祐已和志摩子, 在照相機小姐的陪同下出現了.
山百合會的成員們, 將為薔薇大人們, 拍攝畢業紀念照.
實在要感謝上天, 為大家帶來這萬里無雲的青天. 於雨中拍照的確別有一分味道, 但在雨中拍照, 也的確頗為困難.
“在哪裡拍?”
在大家為此和蔦子商討時, 祐己靜悄悄地把祥子拉到一邊.
(這是想幹什麼)
被此深深吸引的蓉子, 把視線集中在遠處的二人身上.
“姊姊, 請拿一張”
祐己把紙巾遞到祥子面前.
(嗯~ 真有勇氣啊)
蓉子有點感慨地想到.
在何處洗過臉, 將心境重新整理的祥子, 雙目依然留著哭泣後的紅昏. 大家都很關心祥子, 但一直都沒有輕舉妄動.
“什麼?”
在全體學生和來賓前淚流滿面的祥子, 情緒似乎仍未平復, 對妹妹的回答, 也帶著攻擊性.
“請姊姊擤一下鼻子. 讓心境舒暢一些”
“妳真是----
“花粉過敏也好, 眼睛乾燥也好. 不論什麼事, 這都能令人的心境好起來. 前天, 我也接受了志摩子同學的紙巾, 因為和姊姊一樣的原因. 而且……”
“--------“
面對祐己的氣勢, 祥子沉默了.
“真能令心境舒暢起來?”
說著, 祥子拿過一張紙巾.
Chi---.
將紙巾放進口袋的祥子, 面容的確輕鬆了不少.
3
陽光很溫暖.
光線自路旁銀杏的枝間穿過, 聖下意識地合緊了眼簾.
拍照的地點, 最後決定為分支路的聖母像前.
對聖來說, 於何處拍照並不是問題. 要求把地點定為聖母像前的, 是蓉子和江利子. 離開學校, 和多年來陪伴並祝福自己的聖母像說再見, 的確不容易.
薔薇家族共八人和照相機小姐, 在校園內走動已頗引人注目. 再加上自稱為參觀而特地前來的新聞部姊妹, 在旁人眼中, 這的確是個奇特的團隊.
典禮並沒結束多久, 校園內依然有不少相互餞別的學生和列席的家長. 不少學生也和聖她們一樣, 正在拍照留念.
“那, 山邊先生最後有沒有來?”
聖向走在旁邊的江利子問道. 似乎知道些什麼的蓉子, 笑了笑便向前面的祥子一眾人走了過去.
“來了但也沒來”
雖然已感到有些厭煩, 江利子還是向聖說明了事情原委.
“嗯~ 原來如此”
微笑著, 聖細心聆聽了江利子的每一句話.
典禮閉幕, 畢業生離場, 江利子離開隊伍步向山邊先生, 這一幕幕都在聖的腦海中一一重現.
“要是山邊先生在這方面, 和妳的兄長們一樣的話, 就不會有如此問題了呢”
“他就是這種不會耍花招的人. 雖說這也是一種優點”
真傷腦筋, 詢問結果演變成了戀愛故事的單方面聆聽. 那個大額頭, 竟會變成現在這樣. 戀愛的確是種可怕的東西啊.
“聖”
突然停下腳步的江利子, 將目光投向遠方同時說道.
“很久以前, 我們曾經打過一次架吧”
“嗯~ 沒錯沒錯, 所謂十年一昔, 十四年的確是很久了”
慢慢地踱步的聖, 好像在向美好的時光說再見一樣.
“那, 是為了什麼?”
江利子再次踏出腳步. 二人, 就好像老夫老妻般走著.
“妳會把這忘了? 我可不相信”
“好像是我說了些使人不快的話吧? 還是別人對我說了那種話?”
“江利子說我是美國人, 而我就說江利子是大額頭……就是這樣”
“嗯~ 這樣啊”
“……看來妳真是忘記了呢”
話說回來, 如果江利子對此真是如此執拗, 就不會把幼稚園時代的髮型, 一直維持至今.
“祖母曾經誇獎過我, 說‘江利子的額頭很好看’啊. 啊, 對了. 被說成大額頭的時候, 我應該很生氣吧”
江利子的一字一句, 簡直就像在分析他人的事般. 人的記憶的確是種曖昧的東西. 對這件往事, 聖自己似乎也不能作出十分清晰的描述.
“就算是這樣, 那句‘美國人’也實在有點過分哪”
真對不起. 江利子為十四年前的失言道歉. 不過, 聖卻搖了搖頭.
“詳細的我雖然不清楚, 但父親的先祖當中, 似乎的確有蒙古人啊”
“難道是隔代遺傳?”
“說不定真是這樣呢. 所以江利子的話, 也不一定是錯的. 所以, 不道歉也沒關係哦”
“所以我也一樣呢. 有個很不錯的大額頭”
江利子伸出右手, 而聖就將拳頭, 輕輕地打在汀利子的手心. 這一次, 大家都將目光朝向了對方. 十四年後的今天, 二人終於冰釋前嫌.
“真奇怪”
面對這奇妙的景象, 兩個人都笑了. 一直以來, 大家都沒有因為往事而耿耿於懷. 所以這一刻的‘和解’, 似乎也變得有點奇怪. 雖然如此, 幼稚園時代的二人在諷嘲大人的時候, 也絕不會口下留情.
“話說回來, 那人是美國人嗎?”
和十四年前一樣, 江利子對那話題, 不會輕易放手. 不過, 這應該僅限於那被封存十四年之久的古老話題吧.
“國籍我並不清楚. 不過, 那人似乎擁有很多不同國家的血統啊”
“原來是這樣啊~”
江利子伸了伸懶腰. 與此同時, 走在前面和二人有著一段距離的令, 不知為何回過頭來, 笑著向二人揮了揮手.
“假如有一天, 聖離開這裡出外遠遊的話, 一定是先祖的流浪基因在作怪囉”
江利子的理論, 真是奇怪得一塌糊塗.
和預期相反, 聖母像前竟沒有其他學生.
“各位希望, 照片會與人怎樣的感覺呢?”
蔦子對此提出了種種意見. 對此, 以參觀為名前來的新聞學會姊妹, 當然沒有插半句話. 那二人只是睜著閃閃發光的雙眼, 在遠處觀察著整個過程. 大概, 一些事件的發生----當然, 不管是什麼事----就是她們最大而唯一的希望了.
“志犘子, 過來囉”
叫著妹妹的名字, 聖輕輕地摟住了志摩子的肩膀. 一直以來, 都沒和妹妹相鄰合影過, 而這一次, 也是拍攝紅.白.黃合照最後的機會了.
“啊”
然而, 就在蔦子將要按下快門的一刻, 彷彿看見什麼的志摩子, 突然飛奔了出去.
“靜大人!”
“……咦?”
原來站在志摩子奔跑方向的, 是蟹名靜小姐. 沒注意到山百合會眾人, 正獨自離開的靜, 在看見跑向自己的志摩子時, 的確有些吃驚. ----不過, 志摩子的視力也太好了.
“祝賀各位畢業”
隨志摩子而來的靜, 先向三位畢業生送上祝賀.
“我們正要為學姊們拍照留念. 不嫌棄的話, 也請靜大人加入我們”
志摩子如此說道. 這是平時不會有的積極主動.
對自三月起就已離開莉莉安的靜來說, 畢業典禮實在只是種形式. 志摩子, 應該很希望和靜一起, 擁有這分美麗的回憶吧.
但是.
“謝謝. 但這次, 請允許我的拒絕”
微笑著, 靜婉拒了志摩子的邀請.
“但是”
“志摩子. 不要勉強別人哦”
抓著志摩子的手臂, 聖將自己的妹妹拉回身邊.
如果靜有此希望, 合影當然不是問題. 然而, 她的心中並沒有這想法. 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志摩子同學的好意, 實在讓我很高興. 不過, 我並不希望把今天, 變得與眾不同啊”
希望和一般學生一樣, 在迎接結業典禮後, 踏上往意大利的旅程. 聖似乎已感受到, 靜真正的心意.
“我不會說再見. 因為我們一定會重逢”
“的確呢. 那, 後會有期”
“貴安”
語畢, 靜便轉身步向校門. 絕對不會回頭. 蔦子把鏡頭, 對準了那漸漸遠離的背影.
不帶一絲迷茫的背影.
面對這等被寫體, 攝影師一定會毫不猶疑地拍下快門.
然而, 快門聲並沒有響起.
“那, 就繼續我們的攝影會吧”
在靜的身影完全消失後, 蔦子才對大家作了說明.
那背影與人的好感, 實在是難以言喻.
4
咔喳.
空氣間響起了快門輕脆的聲音.
只有這一瞬, 會變成底片上的倒影. 的確, 這是作為友誼的證明, 而存在的.
雖然這並非必要, 但明天的事又有誰會知道呢?
所以才要如此確實地, 把此時此刻保存下來.
除了以聖母像為中心的全家福, 一眾人也拍攝了不少其他照片. 有三名畢業生的合照, 也有各薔薇家族或姊妹間的照片.
大家都放開懷抱地歡笑. 簡直有如置身夢幻中一樣.
“我會把照片寄給大家的”
聽見蔦子的話音, 江利子抬起了頭. 夢, 接近尾聲了.
“謝謝. 我們會很期待的哦”
“各位, 莉莉安瓦版畢業紀念本, 我們也會送上的”
築山三奈子女士插話了. 盡全力的忍耐, 終於到達極限了.
“……對妳來說, 這是另一種快樂呢”
蓉子皺起眉頭笑了笑.
“各位薔薇大人. 一直以來, 我為各位添了不少麻煩, 實是抱歉. 不過, 能和薔薇大人們一起於高中部就讀, 我真是很高興”
話音未說, 眼淚已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啊…? 這, 我是怎麼了?”
為自己的眼淚所驚訝, 而慌張了起來;
“討厭……對不起”
----結果, 三奈子女士就這樣逃離了現場.
“這是怎麼啦?”
聖歪過頭, 目送梳著馬尾髮型的女生, 不顧裙褶整齊奔跑著的背影. 當然, 聖並沒有特地目送對方離開的意思.
“真是十分抱歉. 在這種時候”
三奈子的妹妹, 新聞學會的新進編輯真美小姐, 以不像是一年級生的冷靜話語,為姊姊的失態道歉.
“雖然有如此令人擔心的總編輯, 新聞學會一定會團結一至, 為各位送上最好的新聞. 今天的事, 還請多多包涵”
“--------”
在場者無不默不作聲.
有這樣的繼任人, 還有誰會為新聞學會擔心呢?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就這樣, 三位畢業生踏上了各自的路.
在聖母像前的分叉路.
蓉子和聖步向正門, 江利子步向側門.
“後會有期”
大家並沒有為此而作任何的約定. 大家也都知道, 重逢的一天並不需要約定.
可愛的後輩們, 在聖母像前, 目送三人步出校門.
誰, 也沒有說過‘再見’.
沒能說出口的話, 可能還有很多. 然而, 說不定根本沒有一一訴說的必要.
有如螢火蟲的光芒般, 只要將一切深藏心底, 將之變為永遠的祈願.
幸福.
大家, 希望大家都能永遠幸福.
在這學校, 和大家相會, 實在是太好了.
註一: 袴褶是日本傳統男性服飾, 就是大家經常於動畫中看到, 越往下越寬的深色'長褲'. 有的有折紋, 有的沒有.
注2: 這裡的'怎麼寫', 是指日文中, 對漢字的片假名注音. 日文中, 漢字通常有兩種讀音.
注3: '扶養家庭'一詞, 必須直譯. 在這裡, '扶養'和'芙蓉'的讀音(片假名注音)相同. 中文書面語, 寫成'領養家庭'會更好.
注4: 在這裡, '蓉子'和'養子'的讀音(片假名注音)相同.
注5: <<高野聖>>, 泉 鏡花(いずみ きょうか, 1873 - 1937)著, 發表於1900年的短篇小說. 以飛驒山為舞台, 描寫高野僧侶遭遇魔性美女的幻想故事.
注6: “仰げば尊し”, 本文中譯為“仰敬師恩”, 於一八八四年(明治十七年)發表, 意以感謝師恩, 並勉勵畢業生, 努力上進, 出人頭地. 此曲是畢業典禮的例行歌曲. 以下為“仰げば尊し”歌詞和簡(真的很簡XD)譯:
仰げば尊し 我が師の恩
教えの庭にも はや幾年( イクトセ )
思えばいと疾( ト )し この年月( トシツキ )
今こそ別れめ いざさらば
互いに睦( ムツミ )し 日頃( ヒゴロ )の恩
別るる後( ノチ )にも やよ忘るな
身を立て名をあげ やよ励めよ
今こそ別れめ いざさらば
朝夕なれにし 学( マナ )びの窓
蛍のともしび つむ白雪
忘るるまぞなき ゆく年月
今こそ別れめ いざさらば
簡譯:
仰首以尊 吾師之恩
身處校園 已是春秋數載
回首追憶 飛逝的歲月
踏上各自旅途 於此揮手告別
相親相敬 長年師恩
別離以後 也不會忘記
立身揚名 以出人頭地
踏上各自旅途 於此揮手告別
朝夕與相對 熟悉的教室
螢火蟲的光輝 閃爍著的白雪
齊共渡過 這難忘的年月
踏上各自旅途 於此揮手告別
注7: 聖改的, 是“仰げば尊し”的一句歌詞. 詳見注六.
注EX: 作者一定是聖某人的FANS……連書名也送給她了……
注EXX: 這第八冊......根本就是作者為大叔餞別用的聖宴啊......
[ Last edited by WELSPER on 2005-5-12 at 11:4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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