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小圆》考据：“魔女之夜”传说的起源

xuxiaoqi

众所周知，魔圆是歌德浮士德 的现代改编。本文旨在探究魔女之夜，也就是瓦普吉斯之夜传说的源头。
（这是今天在知乎上的一则回答，想起瓦夜在小圆里也是挺重要的元素，所以来300也发一下）

首先引用钱老师的译本注释：

瓦尔普吉斯为出生于英国的修女，在德国传教，在埃希施台特任海登海姆修院（属本笃会）院长，卒于779年。成为天主教的圣女，魔法的主保。瞻礼日为5月1日。德国民间迷信，称4月30日至5月1日之间的一夜为瓦尔普吉斯之夜。是夜，魔女们乘着扫帚柄、山羊、叉棍前往布罗肯山跟恶魔举行每年一次的夜会，跳舞作乐。

关于魔女的坐骑为什么是山羊，书中也有相关的注解：

山羊是好淫的动物。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魔女常骑着公山羊去布罗肯山参加夜会。这种山羊常是魔女的恶魔情夫的化身。

（“女巫是恶魔的情妇”，这是中世纪人们的普遍看法，魔女通过和恶魔交合以获得邪恶的力量。）

瓦尔普吉斯虽然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而且主要活动地点在德国，但是在威廉·格拉西斯于1532年撰写的记述她生平的Legenda sanctae Walpurgis 中，并没有提到她与魔法或巫术有关的传说或故事，更没有在4月30日至5月1日之间有魔女们在布罗肯山上开夜会的描述，而且，布罗肯山上确有远古的宗教祭祀场所，但是这些场所主要是古日耳曼人用于进行宗教和庆祝活动的，和魔法巫术关系不大。

所以只能试着从其它途径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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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中还有这么一段：

荷蒙库路斯

战士你要送往沙场，
少女你要领去跳舞，
这样一切就都妥当。
我忽然想起，现在正是
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这样真是最好不过，
送他前去适宜的场所。

关于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的注解：

指古代希腊的群魔大会，地点在忒萨利亚平原，时间为6月6日（恺撒战胜庞培之日）前夕。“古典的”是跟第一部“浪漫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北方德意志的）相对而言。

忒萨利亚以盛产妖怪和魔女闻名，古希腊的精怪每年都要在忒萨利亚平原上聚会。

6977—6978行“只要提起忒萨利亚魔女，/我的意思，不言自明”：关于忒萨利亚魔女，歌德与艾克曼有一段对话。艾克曼说：“在古典的瓦普几司之夜一场，人人都有鲜明的个性，而在德国的布罗肯峰（指悲剧第一部的瓦普几司之夜——引者按），每个人都融于众多魔鬼当中。”歌德接着说：“所以当荷蒙库鲁斯向靡非斯特提起忒萨利亚魔女的时候，靡非斯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精通古希腊罗马文化的人，一听到这个词，就能产生一些联想，对于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来说，‘忒萨利亚魔女’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如果瓦尔普吉斯之夜的前身确实要追溯到古希腊，那么或许可以从希腊神话中考察其源头。

古希腊神话中非常著名的魔女有很多，其中哪一位和忒萨利亚有关系呢？

克瑞透斯是爱俄尔卡斯王国的国王和创建者，他把自己的国家建在了忒萨利亚的海港上。克瑞透斯与妻子堤洛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埃宋和小儿子珀利阿斯。在临死前，克瑞透斯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大儿子埃宋，这让一直觊觎着父亲王位的珀利阿斯感到非常不快。但是，他没有声张，而是暗暗地做好了篡位的打算，悄悄地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后来，埃宋与阿凯美迪结了婚，还生了一个男婴，取名为伊阿宋。

爱俄尔卡斯王国，正是坐落于忒萨利亚的平原上；伊阿宋，正是忒萨利亚的王子。

米尼埃人驾着忒萨利亚的船在大海上航行。他们见到菲纽斯在永恒的黑暗中度着残年，北风之神的子孙替这位不幸的国王驱散了怪鸟。在卓越的领袖伊阿宋领导下，他们冒了许多风险，最后才到达混浊、奔腾的法细斯河的河口。他们晋见了国王，向他索讨佛里克索斯赠给他的金羊毛，国王答应，但是条件苛刻，其中包含巨大的危险。正在这时，国王的女儿美狄亚忽然疯狂地爱上了伊阿宋。

美狄亚，当然是女巫，并且可能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女巫。

我真是个笨蛋，刚才一直没有想起，所谓女巫的前身，不正是酒神的女祭司吗？

美狄亚的法力非常强大，这里摘录奥维德变形记 卷七中，对美狄亚施法场面的精彩描述：

这时距离新月的双钩聚拢变成圆月还有三夜的时光。不久，月亮就滴溜滚圆照耀着大地了。美狄亚穿上宽大的长袍，赤着脚，头发不梳，披散在肩头，离开了家，独自一个走向死寂的午夜。人、禽、牲畜都已沉沉入睡；丛林边早已鸦雀无声；树上的叶儿静静地倒垂着，丝毫不动；寒露中一切寂静无声。只有天上的明星在闪烁。她把双手伸向星空，转了三次身，把溪流中的水在自己头上洒了三遍，并且还哀号了三声。然后她跪在硬地上，祷告道：“黑夜啊，忠实地保守我的秘法；天上的明星，你发出金光，和明月在一起继承着白昼的火焰；三位一体的赫卡忒，你是知道我们的心意的，你是会来帮助法师们施符做法的；大地啊，你替法师们准备了法力无边的药草；和风与烈风；高山、溪流和池沼；你们这些林中的众神，黑夜的神祇——请你们都来和我团聚吧。靠你们的帮助，在我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叫溪水退回源头，使两岸惊奇不已；我可以念咒使澎湃的大海平静，使平静的大海兴起波涛；我可以驱云，聚云；我可以驱风，呼风；我可以用咒语把蛇口打开；我可以把岩石和大树连根从土里拔起；我可以使树林搬家，可以使高山动摇，大地震荡，使幽魂从坟墓中走出来。月亮，我也能把你从天上摘下，尽管有特墨萨的铜锣来解除你的痛苦。就连我祖父日神的战车，在我歌声影响之下也会黯然失色。我的符咒可以使黎明女神苍白。你，伊阿宋，靠我法术的帮助，降伏了火牛，把耕犁套在它们从没有受人控制过的颈上。你把蛇牙变成的野蛮人的袭击变为他们自己对自己的残杀。你把从不睡觉的守龙催眠了，把它骗过去了之后，你就把金羊毛又带回到希腊的城邦。我现在需要仙露，使老人重得青春，返回少年。仙露是会起这作用的。天上的明星发出光彩了，我的飞龙车就在手边，这都不是平白无故的。”飞龙车是天上派下来的，她上了车，用手中的纤细的缰绳拍拍龙颈，就飞上天去了。她向下面一看，下面已是忒萨利亚的天珀山谷，便把龙车转向她所熟悉的区域。她走遍了忒萨利亚的名山——俄萨、珀利翁、俄特吕斯、品多斯以及比品多斯还伟大的奥林波斯——看遍了这些山上的仙草。她捡那些中意的草，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她用弯弯的铜镰刀割断。她又在阿皮达努斯和安佛吕索斯河边采集了不少的草。厄尼佩乌斯河，你也做了贡献。珀纽斯和斯佩尔刻俄斯河以及芦花荡边的琥珀城，都贡献了一些东西。在欧波亚的安特东城她采了一篮长寿草，这长寿草后来被格劳科斯吃了才出了名。
她乘着飞龙车九天九夜走遍了各国，最后回来了。那龙仅仅闻到了草香，多年的龙皮竟然脱落。美狄亚到家之后，先不进去，却停在门外，在露天地里，也不准丈夫拥抱她，她用草皮堆成两座祭坛，右面的祭赫卡忒，左面的祭青春之神。她从树林里采来了树枝，把祭坛四周装饰起来，又在旁边掘了两道沟，然后行起礼来，她把尖刀刺进一只黑绵羊的喉管，把血注入沟里。然后她又把几碗水酒浇进去，又倾注了几碗余温犹存的奶，同时，她口中念念有词，唤起地上的神祇，并且向地府之神和他夺来的妻子祝祷，祈求他们不要早早地就把生命从老人的躯体夺走。
她低声祷告了半晌，使所有这些神祇都感觉满足，然后她又命人把年老体衰的埃宋抬到露天地里。她念了一道咒语，老人就进入了深沉的睡乡，像死去一样，美狄亚把他平放在青草铺成的褥子上，她叫伊阿宋和所有的侍从都远远避开，并且不准他们的凡眼偷看她的秘密法术。他们遵照她的命令走开了。美狄亚像酒神的女法师似的披散了头发，围着神坛的烈火行走，把劈开的树枝蘸着沟里的乌血，然后把这带血的树枝在神坛的火上点着。她用火、水和硫磺，每样三道，使老人的躯体纯净。
同时，铜釜里煎的药已在沸腾，漂起一股股白沫。在釜中她煮的是忒萨利亚采集的树根，此外还有花草、种子和一些苦汁。她又加上一些东方极远处觅来的石子，和大洋的潮汐所冲刷的沙土。她又加上月圆时所收集的寒霜，主凶的枭鸟的羽翼和肉，和能够变成人形的豺狼身上的腑脏。此外，釜中还有齐努普斯的水蛇的鳞皮，长寿鹿的肝，她又加上九世不死的乌鸦的卵和头。这蛮邦的女子用这些和上千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调制好了这副凡人所不能制的药剂，她用一根久已干枯的橄榄枝在锅里搅拌，使上下掺和均匀。忽然这根枯枝在热汤里搅动片刻之后，发出绿色，不久竟长出叶子来，转眼之间早已橄榄累累了。釜中泡沫飞溅出来落在地上，凡是溅着的地方，土变绿，繁花细草就生长出来。美狄亚见到这情况，便将小刀抽出，割断了老人的喉管，让衰老的血液流尽，用釜中药汁灌进他的血管。这药汁一半从埃宋的伤口灌注进去，一半从口里喝进去，立刻他的苍白的须发又变成漆黑，人也不瘦了，苍白憔悴的面容也消失了，深凹的皱纹也被新肉填平，四肢宛似少年那样健壮。

美狄亚是如此精通巫术，又当然是最凶恶残暴的“魔鬼的情妇”。

为了和伊阿宋私奔，美狄亚杀了自己的两个兄弟，把他们肢解，把尸块抛入大海；却又遭到丈夫的遗弃，无家可归、走投无路，心中燃起仇恨的烈火；她让两个孩子拿着礼物送给伊阿宋的年轻新娘Glauke，在新婚当日，美狄亚的礼物——她亲手制作的长袍，像火一样在她的身体里熊熊燃烧，可怜的新娘痛苦地死去；最后，为了彻底地报复伊阿宋，美狄亚决定让他断绝子嗣，杀死了伊阿宋的、自己的亲生孩子。

以上，瓦普吉斯之夜的源头，大约是希腊神话的美狄亚故事与忒萨利亚地区的民间传说；再后来，本笃修女瓦普吉斯赋予其名称，最后在德国女巫狩猎时代，随着狩猎活动与巫术恐惧流传开来。

美狄亚对爱的追求，为了爱而犯下的罪，最后却又失去了包括爱的一切，大约正是所有魔法少女们的缩影吧：

舞台装置的魔女。历史上世代相传的、不需要结界保护，其姿态犹如身着夜礼服的人偶倒挂在一个浮于空中的巨大齿轮之上。其正体虽设定为说法各异，但真相被认定为是以一个魔女为中心、复数魔女的集合体。性质是「无力」，同时也是持续回转的愚者的象征，传说它会一直在世界中持续回转直至将世上的一切都化为「剧本」。

十分期待瓦普吉斯之夜的回天。

kollb

看到美狄亚和伊阿宋瞬间想起fgo